在这一块辽阔的大地上,边疆这个词,或许在很多人眼中心中,不过是天边的一座山,或者就是目所能及的一条线,而在山那头线外边,发生了什么或者是正在发生什么,却是少有人去关注。
西凉西域,从繁华到荒凉,从热闹到清冷,去一步便是他国,来一步便算是故土,总有些区域不是很清楚,就像是墙头上面的草,那边强大便往那边倒。
在这一片区域上,有许多人一生清冷苦困,也有些人一生都没有安宁和太平,这里曾经有大汉的铁骑之声,只是这些铁骑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很多年,让这边的人已经是几乎都已经忘却。
直至,三色旗,插在了高岗之上。
这一块区域,被朝廷当中的一些人无视,甚至是觉得累赘,但是朝廷的这些人也从未想过,他们是不是也成为这一片区域上面的人眼中的累赘?
山川沟壑之间,一群狼群走过,为首的狼王站在高岗之上,高昂着头颅,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在对面沟壑之间忙碌的人群。
那一片水源被那些怪模怪样的两条腿的家伙占领了,使得自己只能带着族狼去下一个水源的地方,还要多走三个火球升起来的时间……
狼王的目光落在了在山寨边缘处玩耍的一些小两脚兽的身上,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牙。
忽然,从山寨之中走出了一名老两脚兽,目光和狼王撞到了一处。
狼王忽然觉得有些发冷,磨了磨牙,仰头长啸了一声,然后跳下高岩,走了……
韩遂拄着拐棍,眯缝着眼,盯着狼王,直至狼王跳下了石头走了,才转回头,露出了一些笑意,冲着山寨外正在摸爬滚打的泥孩子骂道:“你们这群狗崽子,还在外面乱跑,小心狼叼了去!”
这是一片新建成不久的山寨,是一个在地图上毫不起眼,甚至根本就没有任何标注的存在,如今已经聚集了近千人,山寨的规模也在渐渐的扩大,也渐渐的在改变着周边的山川地貌。
西域向来就不是讲究什么先来后到,什么礼让公平的地方,谁能抢夺下来谁的拳头大人数多,便算是谁的。就像是狼王眼中的情形一样,纵然它对于小两脚兽的肉质细嫩念念不忘,但是当两脚兽人数占优的时候,它也只能让出这一片区域,夹着尾巴毫不犹豫的赶往下一个水源地。
在这样混乱和嘈杂当中,原始和野蛮的气息自然也就形成了强权和武力的土壤,当一个强权出现的时候,总是能够解决许多的问题,让一些原始且野蛮的家伙乖乖服软。
韩遂仰着头,看着山寨之中飘扬的三色旗帜,沉默了片刻,微微叹息一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拄着拐棍,往山岗的高处缓缓行去。
他老了。
老到了没有拐棍,都难以用两条走上这个山坡的地步。
山寨的规矩很简单,汉人,听话。
就这么简单四个字,犯错的,如果还有可以承担犯错的价值,便还有机会,如果没有价值的,便成为他人的警示,血淋淋的警示。
韩遂原本想要去看看天边的那条线,看一看曾经也在他年轻的时候的梦想,但是他毕竟老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半路上生了一场大病,等到好不容易能再爬起来的时候,半边的腿脚已经是不怎么利索了……
手脚不利索,便上不了马背,上不了马背,就连往回走都是一个大问题。
这里风水不错。
韩遂一步一挪,爬上了并不是很高的山坡,额头上微微见汗。
韩遂身后跟着一个半大的小子,几度伸手想要搀扶,却不敢。因为他知道,韩遂最不喜欢就是旁人搀扶,如果他碰一下,定然就会遭到韩遂的怒吼——
“老子还能动!狗崽子滚开!”
狗崽子,哼哼……
我要是狗崽子,你又算是什么?
半大小子原本姓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从跟了韩遂之后,便是姓韩了,将来,等眼前的这一位老人真正走不动的那一天,他要跪在床榻之前,穿上孝服……
山坡上是一块平地,很平坦,有一颗松树斜斜的长在山坡的一侧,伸出的枝叶就像是一个华盖一样,在松树的下方,是一块还算是比较平整的岩石。
半大小子抢前几步,然后将身后背着的席子铺在了岩石之上,然后转身等着韩遂缓缓的走到岩石之前,坐了下来。
山坡之上,已经汇集了一批半大小子,年岁都相差不多。
山野之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皮肤黝黑,头发也是散乱脏,但是精气神却很刚硬,就像是家养的猫就喜欢在太阳之下袒露肚皮,而野猫就算是晒太阳,也竖起耳朵随时准备起身反击或是逃跑一样。
“过儿……”韩遂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是李儒给起的,寓意么,自然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所以韩遂也就只能是撇了撇嘴,认了,“……算起来,这个月,便算是十四岁了吧?”
韩过上前一步,拱手而立,“是的……”
韩过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几岁,或者生日在什么时候,但是既然李儒说了他是某年某月生辰,便是某年某月生辰,毕竟在汉代,有生辰八字的,多少还算是社会上流,而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就像是阿猫阿狗一样,连生辰八字都不会有。
有哪个人会无聊到给猫狗写什么生辰八字的?
韩遂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便说道:“今日便由你来主领练武罢……”
韩过微微愣了愣,也没有迟疑太久,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大吼道:“列队!演武!”
“刀盾!举!”
“并!”
“林!”
……
一群半大小子,演练得都很认真,就像是面前有一群敌人,正在相互搏杀一般。
不由得他们不认真。不认真的人都被赶走了,没有了山寨的庇护,不在这个三色旗帜的华光之下,好一点的便只能成为四处游荡的马贼下属,差一点的就只能成为旁人的血食,化为白骨落在野草之中。
汗水滚滚而落,在阳光里掉落下来,溅落在沙尘之中。
韩遂眯着眼,微微笑着。
这些人跟韩家没什么血缘,之前也没有什么关联,但是从现在开始,这些人便是金城韩氏的种子。
当然,这些人当中还有李儒的一些人,甚至还有些征西将军的……
韩遂还不知道,之前的征西将军,现在已经是大汉骠骑了。他似乎已经脱离了朝堂太久,虽然他的心依旧还惦念着朝堂,惦念着当年韩氏的荣光。
还有韩氏衰败的痛苦和绝望……
当他差一点就再也爬不起来之后,在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李儒的人或是什么其他的人,这已经并不重要,韩遂也不在乎了。因为他知道,人,只有在有价值的时候才算是一个人,没有价值的时候只能算是一块肉,而他现在于生命当中最后的华光之中,唯一的价值就是将金城韩氏传下去,将他知道的,懂的的,掌握的传承下去,至于将来金城韩氏能不能重新光大门楣,他希望能看到,但是他也知道,他多半看不到。
门楣,不仅仅是门上的两根木棍,这或许需要两三代人的奋斗和努力。
不过总算是一个重新的开始,一个新的希望……
“过儿……”
“此地贫瘠……某也没有什么宝物可以作为你十四岁的礼物……”
“不过你可以自己去取……”
“今日有狼群过境,它们应该会去三十里外的那个甜泉之处……你可以跟着他们留下来的痕迹而去,就在对面的山上……你可以带着这些人,带着这些兵刃和甲胄……给你的丝绦之上,增加一块属于狼王的皮饰……”
“作为你十四岁成丁之礼……”
韩遂抬起拐棍,指向了之前他看见那一头狼所在的山岗。
金城韩氏,向来就是在铁血之中成长起来的,过了这一关,你才能真正算是金城韩氏的头狼……
……(╯#_)╯~~~~~~~~~~~╧═╧……
江东,巴丘。
周瑜背着手,缓缓的走进院子之中的,院内正响着洞箫的声音,呜呜的,就像是倾诉着什么……
小乔正靠在楼台栏杆之上,玉指葱葱,见到周瑜微微皱着眉头,不由得怯怯的停了下来,停顿了片刻之后才迟疑的说道:“那个……我,我又吹错了音了么?”
“上一段的时候,商转微慢了半个拍……”周瑜下意识的说道,然后摇摇头,“嗨,我不是要找你说这个……”
风轻云淡,树叶婆娑。
然而周瑜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反倒是更加的沉重,沉默了半响之后才低声说道:“你姐姐……可能……出事了……”
“啪!喀拉……”
小乔手中的玉箫跌落在楼板上,撞裂出了几道裂纹,然后沿着楼板咕噜噜的滚动着……
“他做了一件蠢事……”周瑜摇头说道,“他封了四方居……”
“什么!”小乔急急的抓着周瑜的衣裳。
周瑜握住小乔的手,“不过情况还不算是太坏……否则就没有必要封锁四方居了……不过现在……我们需要去吴郡看看……”
小乔急急的站了起来,“对,对,我要去看看!”
江东么,说大也大,说小其实也小。
孙权异常的调动,很快就引来了旁人的注意,于是乎就有人试探着,以贡献之名,到了四方居之处,然后不出所料的被拦截了下来。
于是乎,各种谣言就喧嚣而上。
有人说大乔已经被孙权害死了,现在封闭四方居只是掩人耳目,也有人说孙权现在觉得自己位置稳妥了,准备抛弃原本的承诺,还有人说孙权不仅是囚禁了大乔,还囚禁了孙朗,下一步就是囚禁他的母亲吴夫人了……
孙权上位,原本就是各方妥协的结果,现在孙权上位是上位了,但是答应给各方的好处也还没有完全到位,而且还有着进一步收拢权力,逼迫各方继续让权的架势,这哪里能可以让江东的各方势力接受?
这些人当中,就是这么推崇孙策,对于孙策的遗孀这么关怀?
其实不然。
这些人无非就是等着看着,然后哄然而笑,指着孙权,原来你孙权不过也是这样的人,还在我们面前谈什么家国大义,谈什么天下兴亡?
击破这些谣言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大乔露个面,也就成了,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孙权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这些谣言一样。
孙权真的没有听到这些耀眼?
周瑜不相信。
所以唯一可能的就是大乔确实是出事了。
但是具体什么事情,周瑜还不知道,而想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需要小乔。大乔可以用各种名义拒绝他人探望,但是唯独不可能拒绝小乔,如果真的拒绝了小乔,那么一定就有异常……
周瑜跨上了马,看了看后面的马车。
小乔用面纱遮着面,微微拨开一些车帘,投向周瑜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安。
周瑜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下令向前而行。
周瑜原本接受小乔,并不是因为他多喜欢小乔,而是孙策大大咧咧的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是兄弟,她们是姐妹,正好合适……
不过现在,周瑜不打算再娶妻了,也开始称呼小乔为细君了。
而大乔之处,便是孙策留在这个世间之中唯一的骨血和印记,周瑜自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伯符兄……”
周瑜低声念叨着。
不过,老天爷最喜欢看见的,便是人类遇到愿望和实际情况相违背的时候,那个时候老天爷就会眉开眼笑的咧开嘴,一脸灿烂的将光华洒遍大地。
纵然小乔再三祈祷,但是依旧在四方居外,被拦了下来,值守外院的统领一方面不敢放小乔进去,一方面也不敢对小乔动粗,只得派人赶紧上报给了孙权。
“什么!”
孙权大惊失色,手中一松,笔落了下来,砸在桌案之上,将原本写的一个“静”字晕染得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