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从未曾想过,这罪渊之事还有终结的一日。”
罪渊之中,镇压荒主魔念的封印第二环,大师伯祖墨长卿正站在墨家仙门阵地的山峰之上,他往荒主封印之地频频眺望,又回头看向另一侧。
一个巨型的星阵正在群山之外运转,从这高处能看到还清醒的罪渊守备们,正在往那个方向撤离。
长得奇形怪状的人们排成了一条长龙。
他们罕见的沉默着,并没有如真正的魔物一样发出狂乱的嘶吼,许是察觉到长久的保卫镇压即将结束,那沉默的人群中多少带着一些轻松的意味。
那是在罪渊这片大地上很难看到的情绪。
但人其实也不多。
最少相比五百年前自愿为了苦木境而落入罪渊的人来说,这里存在的数量已经很少了,五百年与魔同生的漫长时光,让当年的英雄们有三分之二都已被荒主魔化。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意志,成为魔性的傀儡,就在那封印之中,与他们的新主人为伴,充作毁灭与灾难的爪牙。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懦弱。
他们是苦木境中最有勇气的一批人,尽管最终被失败俘获,但即便是沉沦于失败中的堕落勇者,依然曾是英雄。
而在墨长卿的视线之外,在罪渊最外环的凡人国度中,那些同样被魔气侵染的凡人们也在通过各自的星门。
他们会在那闪耀着流光的门外,找到一个允许他们这些被魔气长久改造的生命,继续活下去的大地。
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中,继续自己被诅咒的生命延续。
他们也要善用自己被魔性赋予的力量,压制心中狂乱的破坏欲,直到他们学会重新融入新世界为止。
这注定不会是个顺利的过程,它会伴随着失控、排斥与战争,但相比在罪渊这片大地上苟延残喘,这些凡俗生灵,最少得能到宝贵的平静与希望。
而在罪渊中长久存在养成的深埋于骨子中的坚韧,野性与不屈,也会让他们在新世界中,最终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这样真的好吗?”
墨长卿很是犹豫的问到:
“把我们这些被荒主魔性改造过的生命,放入一个据说灵韵满溢,正处于成长期与上升期的新世界里。
就像是一团墨汁,丢入一盆清水里。
哪怕我们不愿意破坏它,我们身缠的魔气也会污染那方世界。”
“要不还能怎么样呢?”
大师伯祖身旁的老江吐了口烟圈,说:
“难道要放任你们在荒主被解封之后,被那灾厄意志吞噬殆尽吗?这甚至不能称得上是同归于尽,只能说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至于你们要去的那个世界。
你们倒是不必担心会污染它,那个世界位于一个完整且厉害的宇宙,它自有一套法则。等你们过去之后,荒主的意志就影响不到你们了。
魔气,魔念和魔力当然还会存在,但那会化作真正能被你们使用的力量。你们会从被荒主长期关注的人生中获得自由。
到那时,选择成为一个借荒主之力与荒主对抗的黑暗行者,还是选择顺应魔性的召唤,成为真正的魔头魔君,都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江老板活动了一下肩膀,他轻身说:
“你们在忘川界里要自称为魔族,注定会和那个世界中的秩序力量接触,注定也要扮演一个不那么光彩的角色。
要以自己的力量化作某种警示,让那个世界的武者们做好真正面对荒主的准备。
这注定是一场蛮横的战争。
哪怕被魔性侵染改造的凡人,也活不到战争终结的时刻,对你们而言,今日的事远远算不上自由,更和自我救赎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依然是战士。
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和荒主继续对抗,大师伯祖,你们身上的担子依然很重。在荒主破封之后,它会在群星中重塑躯体和它的黑暗星域。
那些败亡腐朽的大地,是其他人很难进入的,而你们却可以在其中畅通无阻。一旦你们收到召唤,那就意味着你们要步入黑暗,去执行一些九死一生的任务。”
“我们很乐意。”
墨长卿哈哈一笑。
这位额头上长着独角的大魔王带着一股憧憬与感叹,他说:
“我们会在忘川界中为此做好准备,我们会响应来自你们的每一次召唤,我们很乐意以这诅咒之躯的消亡,换回荒主的惨烈失败。
之前,我们是想要反抗也寻不得办法。
之后,我们会用受诅者的方式,来继续履行我们的使命,继续完成我们的职责,我们会等待每一次征召,并且将其视为一种难得的荣耀。”
“我知道你们会的。”
江老板伸手在自家大师伯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时候不早了,大师伯祖和诸位师伯祖也准备启程吧。我的朋友在那边为你们准备了一处废弃的古老神殿作为你们的宗门,作为‘魔族’的圣堂。
这边等荒主离开罪渊,等我攫取世界之心后,这片曾经的西陆必然破碎,其中一些大块的陆地,也会被转移过去。
作为魔族在忘川界中的移动‘魔渊’使用。
或许很快,你们就要在忘川界中,发起一场‘魔族远征’,希望你们的突然出现,不会吓坏那些承平已久的武者们。”
“扮演大恶人啊,这个我们很在行。”
墨长卿大笑着向老江拱手行礼,下一瞬就有巨量的魔气翻滚,在大师伯祖身后形成夸张又阴森的魔翼拍打,带着他悬浮于空中。
他对老江说:
“那么,师侄孙,咱们以后再见了。”
“咱们以后相见的机会多着呢,大师伯祖。”
老江也朝着墨长卿俯了俯身,他大声说:
“我找中枢鉴定过了,你们虽被改造,但生殖系统并未受到影响。以前是忙着抵御荒主腐蚀,没空讲那些情情爱爱,现在有空了,不妨赶紧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忘川界的魔教妖女们一个个热情似火,温柔如水,大师伯祖如此美型,霸道又温柔的大魔君去了,定然要成妖女们心中所爱。
可万万不要错过那等人间美事啊!”
他这一声喊的,让正在拍打魔翼飞行的墨长卿在空中一个趔趄,差点失控。
“小辈无礼!荒主未灭,何以为家?”
大师伯祖远远的呵斥了一声,在空中一个加速,就如一道黑色闪电一样,落入星门之中,溅起几滴墨色涟漪,消失不见。
老江捂着肚子哈哈笑着,他看着星门矗立,罪渊之子们越过这逃生之路,去另一方世界重整旗鼓。
他又回头看向罪渊这片大地的中心,在层层叠叠的群山环绕之中,还能看到那闪耀着浮光的大封印。
也不知那荒主魔念在其中过得如何?
“呵呵,七天之后,咱们可就要真正见面了。”
老江冷笑了两声。
他抱着双臂,眺望罪渊,说:
“先碎了你的黑暗星域,又从你手里夺了宇宙熔炉,再算上将你镇压于此五百余年,想来你心中愤恨异常,欲要把我等挫骨扬灰。
但或许你并不理解。
在这五百年里,我们这些末日残民心里也积蓄了无尽的怒火...
来吧。
七天之后,咱们比划比划,较量较量,看看谁的愤怒更可怕。这一战不会是终结,它只是结束的开始。
咱们以后还有得打。
但从这一战开始,胜利将不再是遥不可及。
准备好品尝失败的苦涩吧。
你这混球!”
罪渊内部的撤离持续了整整七天,在最后一处凡人魔国的大军穿过星门,消失于罪渊大地之后,数个屹立的星门破碎开。
与此同时,在西海罪渊之上,苦木境的大修士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七天也是留给仙盟调集力量做御守的最后准备,好在虽然其他宗门心中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仙盟三院始终清醒的很。
这五百年里,他们一直在筹备这二次封魔的战争,如今真正的决战将至,高层倒也不慌张,就按照早就准备好的方略,将各个宗门征调过来。
明理院和北境,西海妖族,南荒精怪们联合一处,负责罪渊正面。
麟主、第五流离、常山京墨黎水、憾地大圣这几位擅长正面攻伐的苦海各自带着精锐守在罪渊封印地中心。
再往外,是一众擅长咒法仙术的大宗。
钦天院、两仪微尘山、通天坊、飞羽门、五行庄、西海龙宫、坠星涧和逐风原的六妖城城主与它们的妖修大能都位于此处,天空大海之上都已布下密密麻麻的防御与进攻咒法大阵。
他们是“火力支援”。
配合前线绞杀将从罪渊脱困的荒主魔念和它以魔性化作的百万魔军。
罪渊最外围,是其他的宗门修士和各地散修,以桃符院、血杀宫、铸剑庄、丹鼎宗,神农山,转轮宗,雁荡池等等势力居中调和,统帅一众小宗门,做战争支援和预备队。
这一场大战的阵势有多大?
光是外围散修各自分出的阵地,都已越过了星罗海,被分布在了西海各处岛屿之上,密密麻麻将大半个西海包裹起来。
这一战由仙盟发号施令,征召苦木境天下所有修为到存真境以上的修士参战。
不论正邪都要来,三天前,还有一伙盘踞在北境的邪修耍怪不来。结果惹来了青兕大牛亲自前去,半柱香不到,就把那些贪生怕死的货全部斩杀。
作为邪修最大的供给方鸿雁会也已放出话来,要么老老实实去西海布防打仗,要么就在荒主破封之前,把你们一个个全杀咯。
反正鸿雁会手里有所有邪修的信息。
他们跑都跑不了,一杀一个准。
直到这时,这些邪修们才幡然悔悟,仙盟“养”着他们,兴许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一个个无奈之下,也不得不拖家带口的跑来西海凑热闹。
不只是修士们,这一战连凡人国度都有所征召。
之前被允许凡人国度蓄养的“半修士”军队,不管数量多少,一律拉到西海,就算不能上阵打仗,搬运东西,救治伤员总是可以的。
如凤鸣国这样的奇葩国度,也被特意征调了一整支火力十足的军团,由凤鸣国国主施睿和昆仑坊的刘老四大掌柜统帅,在西海外围的一处岛上分到了一方阵地。
而南荒各大部落,如龙辛氏在内,每个部落都出了人,同样在西海布防。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场大战将起时,全军休整进餐,吃的最后一顿“壮行酒”,不管修士凡人的菜肴,都是饕餮楼的仙厨们做的。
包括这些使厨刀的仙厨们,在这一顿吃完后,也要提着厨刀上阵的。
可以说,相比五百年前的西海荡魔,五百年后这最后一战,几乎是把整个苦木境稍微能打一点的战力全部拉了过来。
倾巢而出,孤注一掷。
随着阳光轮转到正午时分,通天山上,浮石道祖长出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妻子,很是粗暴的抬起脚,将自己那下了五百年都未完成的棋局,一脚踹翻。
“轰”
罪渊爆发,魔气滔滔。
荒主...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