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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姐儿听了如此说,忙几步走到贾母身后,替贾母捶着肩膀,笑道:“老祖宗且别忧心,琏二爷方才不是说了?林妹妹身上已经见好了,想来过两日就没事。到时候咱们直接打发车过去接了妹妹过来,老祖宗一看了,定然就好了。”
    贾母点头,又问贾琏:“你回来去拿帖子往太医院走一趟,请了鲍太医过去替你林妹妹诊治诊治。他们兄妹小孩子家家的,有个头疼脑热的,别不放在心上,再弄成个大症就不好了。”
    贾琏微一犹豫,薛姨妈已经笑着说道:“正是老太太这话。唉,其实若是在老太太身边儿,凡事儿自然有老太太想着。这林姑娘乍一回去,也确实难以事事周全。”
    “这个话方才我已经提过了。”贾琏斟酌了一下用词,“不过林表弟那里已经替林妹妹请了太医了。”
    贾母听了,稍稍放心,却又疑惑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如何能请动太医?”
    贾琏见屋子里宝钗迎春几个都在听着,也不好提忠顺王的名字,只含含糊糊答道:“听意思,是京中的熟识替他请的。”
    贾母因想着许是林如海的旧交,也便不再问了。偏头看看熏笼上坐着的迎春姐妹,吩咐凤姐儿:“凤丫头,备下些你林妹妹素日喜欢的吃食玩意儿,明儿你带着二丫头她们几个过去瞧瞧你林妹妹。可怜玉儿一个在家里,病了也出不来,想来也是闷的。”
    凤姐儿忙脆生生地应了。
    因见贾母有些怏怏不乐,薛姨妈起身笑道:“我和宝丫头出来也有半日了,也该回院子里照看照看。过半晌再来跟老太太说话罢。”
    贾母实在担心黛玉,也不虚留了,笑道:“姨太太不必外道了。倒是宝丫头,在这里与二丫头她们几个作伴也好。”
    宝钗起身福了一福,柔柔地笑道:“家里就只妈妈一人,事情虽是不比这里多,却也是琐碎的呢。我回头再过来与二妹妹她们说话,也是一样的。”
    贾母笑向薛姨妈道:“我就说宝丫头是好的,真真是姨太太的左膀右臂。”
    薛姨妈拉着脸颊微红的宝钗,笑着回了梨香院。
    贾母便又吩咐迎春几个:“明儿都收拾利落些,你们平日里都少出门,跟着凤丫头过去好生学着些。”
    迎春三个敛衽应下了。
    凤姐儿贾琏两个看贾母无甚话说了,便相携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进了屋子,贾琏便先叫冷了。凤姐儿忙叫平儿拿了手炉过来替贾琏暖着,自己帮着他脱了外头的衣裳。
    贾琏往暖榻上一倒,拉过一床锦被盖在膝上,笑道:“今儿我在林府可是见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凤姐儿漂亮的丹凤眼一眯,“这京城里能叫二爷说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倒是想听听是谁?”
    贾琏叫平儿去倒茶,朝凤姐儿招招手。凤姐儿凑过去,便听贾琏压低了声音道:“是忠顺王。”
    “忠顺王?”凤姐儿虽是管着内院,但贾府素来与忠顺王府没有来往,因此听过了后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没有见过这一号人物。
    “忠顺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太上皇的第九子。据说跟当今一块儿长大,感情很好。你不出去不知道,京里头人都传说,这位王爷虽是皇子,却最是不服管教的。因此才到了十六,就被扔出了宫去建府。却是越发地荒唐不羁呢。任你是朝中大员还是世袭人家,只要惹了他,再没个好儿的。”贾琏将手垫在颈下枕着,眯眼回想方才见过的忠顺王,只余下一个竹青色的身影。至于五官模样,他压根儿就没敢正眼看!
    凤姐儿面上满是惊诧之色,“这林表弟,竟与忠顺王有交情?”
    “告诉你罢,非但有交情,只怕还不浅呐。方才老太太那里我不好说,林妹妹不是病了么?我才说了要去请太医的话,忠顺王就发话了,说是早就替林妹妹请了太医。”
    凤姐儿看着贾琏,目光惊疑不定,“二爷的意思是……”
    平儿端了茶进来,贾琏接过来喝了一口,摇头笑道:“我可没说什么意思。这些个事儿怎么是咱么能猜测的?只看着罢。”
    凤姐儿蹙起了两道柳叶吊梢眉,“老太太那里可不能不说。”
    贾琏起身,拉着凤姐儿的手笑道:“要说你去说。老太太一听跟林妹妹相关的,要么极是欢喜,要么就是不高兴。我可不敢惹老太太发火去。”
    凤姐儿“扑哧”一声,眼角带了笑意,斜看着贾琏,“那二爷就叫我去挨骂?”
    贾琏笑道:“我就这么一说,谁可叫你一定去回呢?”
    凤姐儿轻轻抚着左手腕间的玉镯,想了一会儿,叹道:“这话还是先不说罢。你也知道咱们府里,有的没的都能传出半条街去。这又只是咱们猜测,说出去倒叫林妹妹日后难做。”
    贾琏点头道:“随你。”
    夫妻两个正说着,外头丰儿叫道:“二爷,二奶奶,周大娘过来了。”
    贾琏凤姐儿两个对视了一眼,凤姐儿叫道:“快请进来。”
    葱绿的软帘子被打了起来,周瑞家的满面笑容进来了。她原是二太太王氏的陪房,最会察言观色说奉承话,是王夫人手下第一心腹之人。夫妻两个如今都管着府里的事情,因此她也要比别的婆子体面些。
    见她进来,凤姐儿笑问:“周嫂子怎么这会子有空儿来了?”
    周瑞家的福身请了安,笑道:“回二奶奶,二太太听说琏二爷回来了,请二爷过去呢。”
    贾琏心里骂娘,脸上带笑,“行了,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叫平儿送了周瑞家的出去,凤姐儿亲自开柜子拿了一件儿宝蓝色底子撒花织锦棉斗篷,替贾琏穿了,又弯腰整了整衣襟儿,口内道:“这会子不早不晚的叫你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许是这园子建的又不顺了?”
    贾琏自己将棉服上的盘锦扣子扣好,哼道:“什么园子?今儿知道我去林府接林妹妹,走之前二太太特意叫了我过去,嘱咐我务必要将林妹妹接来呢。我还疑惑着她不是一向喜欢薛家妹妹,怎么忽然间对林妹妹又这么上心了。原来话里话外,是叫我好生看看林家的屋子摆设之类的。真真可笑,人家摆的再好,我能一屋子一屋子地去查看?我又不是顺天府抄家的衙役,人家也不能够叫我这么着罢。我猜这会子没别的事情,定是要叫我过去问林家有什么好东西了。”
    到底是自己的姑妈,凤姐儿虽是知道二太太有这些个毛病,却也不想在贾琏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当下推了他一把,笑道:“你别把人想的忒坏了。说不定是二太太就是见林妹妹失怙失恃的,且怜惜着她呢。”
    贾琏从那一人高的穿衣镜中看着凤姐儿,撇撇嘴角,“这话你自己信了就行。”
    不说贾琏这里如何去回了王夫人话的,且说凤姐儿这里叫平儿吩咐厨下现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又开了库房找了几件儿玩意儿,拿过去给贾母过了目,贾母又叫鸳鸯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找出了几样儿补品,都包好了预备给黛玉送过去。
    林府这边儿送走了贾琏,林琰回了书房便看见司徒岚臭着一张俊脸,不由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司徒岚满打满算地想趁着林琰高兴时候拐了人去温泉,结果被贾琏的到访给冲了,虽是对着贾琏并没有好脸色,可这心里的火气还堵着,眼瞅着林琰又跟往常似的了,只暗暗咬牙——荣府的人果然都是可恨的,别说没有脑子,便是眼睛也都白长了!
    “子非,你家妹妹病了,郊外庄子那边,还去不去?”明知道问也白问,司徒岚还是张口了。
    林琰过去看着他眼中有些恼火有些委屈,忽然心里一软,嘴里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温泉那边儿恐一时去不了了。不但妹妹,就是若儿身上也有些不好。不过明日我要往西山书院去一趟,你若是得空,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先生?”
    司徒岚原本有些暗淡的桃花眼瞬时灿烂起来,勾起嘴角笑道:“当然得空。你知道我又不必日日都上朝,闲的很。那就如此定了,明儿我早上过来接你。”
    看着林琰含笑点头,司徒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其实,其实吧,要是明儿早上我再过来,有些晚了不?”
    ☆、心意
    西山书院,位于城外西山脚下。书院乃是本朝太祖时期所建,选址极好。一片清溪茂林之间,白墙灰瓦琉璃顶,青舍密密,屋宇森森。远望近看,既有皇家的端庄大气,又不失书院的古朴文雅。
    一辆颇为精美的马车顺着山路缓缓前行。后边跟着六匹高头大马,骑马之人皆是一身劲装,腰悬长剑,绝非普通官宦人家的长随模样。另有两个小厮模样的坐在车辕上,瞧着身上服饰,也当是大户人家伺候的 。
    天色有些阴阴的,从山后掠来的风也带了几分凛冽之感。赶车的人裹了裹身上的棉袄,一甩鞭子,车便快了起来。
    车厢里外都挂着厚厚的毡子,将寒风挡在了车外。里边拢着一只硕大的铜鎏金火盆,炭火烧的正旺,车里不见一丝儿寒气,温暖而干燥。
    林琰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见西边天际越发阴暗了些,一股子氤氲的水润湿气挤进了车里,已经能预见到要有一场好雪了。
    随手紧了紧白色缎面银色内里的斗篷,林琰皱眉道:“竟是要下起雪来,若是赶不上关城门可就糟了。早知道今儿是这么个天气,还不如待在家里呢。拥炉取暖,岂不是好?”
    司徒岚笑嘻嘻地将自己怀里的手炉递给林琰,“抱着这个,也好歹算是应景了罢?既是去看望先生,原就该风雨无阻,方能显出诚敬之心来。再说已经快到了门口,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司徒岚今日心情不错。
    昨日虽被林琰赶了回去,今儿一早起来天色阴沉,竟是要下雪的样子。司徒岚大喜过望,当下吩咐了人备下车马,将里边儿弄得暖暖和和,香茶点心果子各色齐全了,又命二管家先往西山附近自己的别院去候着。这才出门,自己去接了林琰。
    西山书院山长赵咨与林如海乃是至交。当年林琰得以入西山书院求学,便是林如海与赵咨大力推荐之果。此人学贯古今,为人清正,又最是喜欢提携后辈。林琰少年老成,聪慧好学,在一众西山学子中很是突出。求学三年中,赵咨对他多有关照。便是林琰中举后,但有闲暇,便会往书院探望赵咨。
    不过司徒岚就没那么好的人缘了。他性子本就跳脱不驯,自小在宫里还好些,有父皇皇兄看着还能老实些。后被扔了出宫建府,偏生皇帝又想着他无所事事,便叫他也往西山书院去读书养性。他来书院那段日子,险些掀了书院的屋顶。
    赵咨对这个皇子没什么好印象,碍着身份又不便管他,好歹等到了皇帝想起来这个儿子宣了回去,这才算是结束了书院中鸡飞狗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