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无事,四人沿官道而行,白天赶路晚上歇脚,顺顺当当了到了蜀中。
那日,正赶上花灵和老洋人驾车,鹧鸪哨在车内佯做打坐,心里却在盘算:自己既然已经和封门仙私定终身,不如到了玉树宫就向她师门提亲,二人也好有名有份,成结发夫妻。但是如此一想,又忍不住想起些恼人事来:自己身负诅咒,也不知道她师父师母答应不答应。这二人成了亲又如何,便是夫妻同闯江湖,万一有子嗣,岂不是又将这红斑血症传给后人。如此这般,鹧鸪哨心中七上八下,正是苦恼之时。
封门仙在一边,趁着还有日光,掀了侧帘,此刻正翘着脚悠闲看书。前些天路过一处小镇,趁着鹧鸪哨去买吃食的时候,她从书摊上拣了两本书,反正这路上除了驾车就是坐车,也好打发时光。没想到这两本名为志怪小说,实则是淫词艳闻,本以为能看看民间妖怪传说,不想妖怪的确实有,但都是那不正经的好色妖怪。其中无非人鬼交媾一流,她也就勉强看看,聊胜于无。
鹧鸪哨想来想去,心里一团乱麻,轻叹一口气,睁开眼观瞧封门仙,只见她惬意的躺在一旁坐上,翘着脚,摇头晃脑的正不知道在读什么书。见她读的颇有兴味,倒也忍不住好奇,于是猿臂轻舒将那书从封门仙手中拿了过来。余光一瞟就看见她正要上前撒泼。于是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翻动书页,倒是非要看个究竟。
这不看不要紧,只见他面色越来越差,没读两页就目露凶光。封门仙羞臊恨不得跳车而去,却被他压制的动弹不得。
但见那几页,先写一书生向一位小姐求欢,趋严谄媚,竟以死相逼:
“……那书生双膝跪下道:“今夜万望小姐垂怜,我实指望与小姐一谐鸾凤,小生这一点灵犀已在小姐身上,若小姐竟弃于不顾,此身不免向茫茫泉路矣,望小姐救命。?”
随后写这二人云雨,用词下流粗鄙,泼辣无遮:
“……任其鸾颠凤倒,雨覆云翻。正是:香喷檀口,鸡舌初含,凤膏凝滑,涓涓露滴心。?魂荡意迷,看之不已,把个指头他妙处拨拨挖挖,将中指进内款款动之,见缝儿有些开,伏身便将舌尖在上面乱得门搭搭。凑着缝儿把如铁硬的鸡巴头向中一耸……”
最后又是些拙劣淫词,无非什么“绣枕鸳衾分外佳,可曾踏破巫山路”,“一弯暖玉透郎怀,并蒂红莲称小娃。”
鹧鸪哨看了心里哑然失笑,将那淫书攥在手里,侧眼看着封门仙。好在她还知道害臊,此刻正面红耳赤垂头丧气。他正为二人之事苦恼,不成想这刁蛮女子竟然就坐在叁尺开外看这淫词浪曲看的津津有味。
“哪来的?”鹧鸪哨低声道。
“自然是买的,难不成是我写的?”封门仙恼羞成怒,撒起泼来,就要夺那书。
“封神医,平日就看这种书自娱?”鹧鸪哨就是不给她,干脆将那书贴身装了。
“难不成我看什么书您老人家还要管吗?”封门仙冲上去就要撕鹧鸪哨的衣襟抢书,却被鹧鸪哨看破,将她手腕拿了,叫她无计可施。
“你既然叫我师兄,我当然可以管。”鹧鸪哨理所当然的说。
封门仙气的血冲脑袋顶:这个混账,居然如此强词夺理。但知道他是个不屈性子,只能软了身段,略微撒娇道:“我买的时候又不知道它写的是什么,我看那名字以为是志怪小说,你莫要冤枉好人。”
“既然也不是你要看的,你抢什么?”鹧鸪哨驳倒。
“那也是我买的,是我的!你这是绿林强盗巧取豪夺!”封门仙挣脱不得,便又撒起性子来。
“我本来就是绿林强盗!封神医不知吗?”鹧鸪哨歪着头神色得意。
封门仙这下无言以对了:他可不就是强盗吗?还是强盗的头子!
眼看着争执不下,封门仙便出言相激道:“师兄怕是自己看了喜欢,寻个由头从我这拿了,想留下来自己看吧?”
“在下可不像封神医,没有这种爱好。如此拙作,我等会就把它烧了。”鹧鸪哨哪会上这当,轻描淡写就给挡回去了。
“好,好得很!我玉树宫琳琅洞里,多的是讲男女之事的书,光讲杨梅疮就有几十本书,里面图文具备。师兄如此正经,到时候也一起烧了得了。”封门仙骂道。
“那是医书,如何一样。”
“如何就不一样?不都是一样的事吗?好师兄,你还给我,我自己烧了还不行吗?”封门仙半怒半娇,偏这鹧鸪哨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实在没办法。
“当然不一样,这淫词艳曲,专写男子谄媚女子孟浪。下流。”鹧鸪哨一本正经。
“好好好,我下流,我下流!您高洁,您是高山青柏,冰川玉石!”封门仙气的要跳车,这东西被他拿去,岂不成了自己的把柄。心里骂道:混账东西,平日里没少下流,板起脸来倒是成了我爹一般,如此理直气壮。
鹧鸪哨看她气的打转,心里憋着笑,方才的一应烦恼也都如烟消云散。他眼看封门仙撒泼撒娇皆不成,只能垂头丧气的认栽,更觉有趣,心情大好。
封门仙气闷的半日,看鹧鸪哨也不来哄,更是气上加气。老洋人和花灵眼看着二人似乎正在闹别扭,却也不敢打听。
一行人到了落脚的客栈,天色渐暗。这客栈当街,前面没有多远就有个夜市,老洋人看了不禁心里痒痒。毕竟他和花灵都是半大的孩子,平日里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走马观花看人间烟火气。有心去和师兄求情,却又怕挨骂,最后二人商量商量,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到了鹧鸪哨面前。
没想到鹧鸪哨居然一口答应,只是叮嘱路上小心莫要生事。
老洋人和花灵面面相觑,倍觉不可思议。但是既然得此侥幸,那里还会问因由,生怕提脚晚了鹧鸪哨反悔,两人连连应答,立刻脚底抹油。
吃罢了饭封门仙在屋中独坐,她听鹧鸪哨说瓶山已毁,心里不禁惋惜。那处端的是座好药山,若是好好用来,不知道能活多少人。
偏偏这朝朝代代的皇帝老儿无不念着长生不老。想想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如花美眷在身边陪着,任凭是谁都希望这好日子没个头。几千年来,各个落空各个想,还不思悔改,把个好端端的造化之处生生毁了。
她从瓶山内外拾得一些草木药石,左右今夜无事,正好分拣一二。长途路远,若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如直接卖了了事。
她正潜心定神,突听的有人叩门,看那门上绰绰身影,是个高大身躯:不是冤家又是哪个?
她到不急着开门,且让他一等何妨?
仔细想来,这路上数月,自己偶有闲暇,便是一心扑在了那冤家身上。长此以往,疏忽自家功夫,如何是好?左右是他无理取闹在先,今夜无论如何定要给他赶回屋去,否则以后这二人之间岂不没了规矩。
如此想着,这才起身开门。
鹧鸪哨站在门口,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却一言不发。封门仙有心就给他堵在这门口,又怕人来人往看见侧目,这才侧了身子放他进屋。
“老洋人和花灵去夜市了。”鹧鸪哨没头没脑的说。
“他俩本是半大的孩子,自然有些玩心,也且让他们逛逛吧,也长长见识。”封门仙应到。
随后两人各自坐下,也不说话。封门仙将手里功夫做完了,看他还木愣愣坐在一旁只顾喝茶,心道难道你是来姑奶奶屋里喝水的吗?
随即摆出送客架势:“师兄要是无事,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夜深了往女人房里钻,下流。”
原本她不愿言语中露出白天之事,以免显得她小气。但是一张口就搂不住了,现下听来,倒像是半怒半娇,心里不甘,却也没法子。
没想到鹧鸪哨一言不发,只将面前桌上一应之物稍微收整,边从怀里掏出一物来。
封门仙心想,这厮莫非自己买了邪书来讨她的好不成?
只见那书无封无名,于是便将那书翻开来看。没想到不看不要紧,一看竟是被勾了魂一般,再挪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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