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炅洙咳嗽醒了。
满室阴暗,窗帘拉着,不知白天晚上,纪炅洙的生物钟完全混乱了。他头疼欲裂,好半天才起来翻着去找手机,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但实际上他只睡了四个小时,好在是周六,但离他决赛的时间只有一周。
一周是不要指望水平能提高到哪里去了,这时候拼的是心态,纪炅洙的班主任也嘱咐他压力不要过大,注意休息,平常心面对,他知道纪炅洙的心理障碍,也就没抱什么希望。
但纪炅洙根本静不下心,他失眠和厌食的情况变重了,但不是因为副作用,而是因为他停药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境,梦里教室黑板从早到晚各学科的板书逐渐清晰浮现又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它们流水一样地飘过来又飘过去,他还梦到阮厌登门拜访,她说了什么纪炅洙没听清,他仿佛灵魂出窍旁观另一个自己情绪失控,焦虑急躁,他赶她走,甚至他还砸东西。
果然梦都是反的,纪炅洙坐起来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咳嗽,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猝死。
情绪非常不好,他继续陷进不是持续亢奋就是持续低郁的循环里,这玩意连个冷却都没有,简直就是专门和他作对。
唯一好处,他终于找回了他的记忆力。
精神类药物多少都有副作用,纪炅洙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副作用是降低记忆力。他虽在阮厌面前谦虚,但其实知道自己记忆力很好,因此当他察觉到开始遗忘竞赛题、知识点甚至周围人说过的话时,他就觉得事情要脱轨。
当然要调整用药,换作平常纪炅洙有耐心陪着医生一点点剂量地试,但现在不行,他没有时间承担情绪崩溃的后果了。
阮厌只当他是个学霸,成绩排在前几,但在桐庐这点前几肯本不够看,以纪炅洙的情况正常高考考上医科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除非他现在就托关系改北京户口然后在北京考试,可以办到,但他不想求邢家。ρяōūщē.ōяℊ(nprouwen.org)
这等于说当他答应不平等条约时,他能走的路就只剩下拼竞赛的国家集训队且至少要进前十,很难,他最好的成绩也没进过前十,这导致他给自己的压力过大,平常训练的状态一度下滑,连老师都来嘱咐他。
记忆力的降低是致命的,纪炅洙担不起后果。
他考虑了很久,果断停药,铤而走险地计算自己发病的时间,停药反弹的力度更大,他这段时间持续发病,浑浑噩噩,但即使发病他也要确保自己在竞赛期间处于轻躁症,那时思维活跃,超常发挥的可能更大。
只是现在纪炅洙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狂躁症的一部分症状加重了,他容易急躁,焦虑,一句话重复第叁遍保准要炸,连丁叔都不敢靠近。
这不太好。
纪炅洙觉得自己进入了一条死路。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趁着自己感觉正常下床拉窗帘,但路过茶几的时候发现一整套茶具不见了,奇怪,明明昨晚还用来着。
毛绒地毯似乎歪了,纪炅洙拖着一角摆正,触感非常湿黏,纪炅洙闻了一下,熟悉的茶水味。
他洒了东西?
不太对,纪炅洙表情渐渐凝重,他上午是又犯病了吗?
狂躁犯了家里的佣人都不会上楼找他,他很难自控情绪而且话语又快又琐碎,清醒起来又常常忘了自己说过多有逻辑的歪理,逐渐不爱见人,房间的东西如果乱了,只能是自己动的。
纪炅洙打量一下,书桌的卷子破了,书也歪歪斜斜的,沙发枕头掉在地上,玻璃杯不见了,纪炅洙猜自己应该是砸碎了。
他发病这么严重吗?居然都开始砸东西了?
纪炅洙开门要找丁叔问问,在一楼转角处,意料之外,他听到了阮厌的声音:“丁叔,盐是不是放多了?”
纪炅洙僵在原地,表情不啻雷劈。
他恍然想起来刚刚光怪陆离的梦,但梦万没这么逼真仔细的,所以那不是梦——他怎么会跟阮厌吵架还拿东西砸她?
一旦认知走到正路,所有细节水落石出,纪炅洙倏忽记得他在阮厌的手心写过自己家的地址,他家在有些偏僻的别墅区,阮厌轻易不肯来,这是第一次,却是要跟他算总账的。
天知道这个小丫头怎么对金钱这么敏感,从初见的医药费、买衣服的钱、还有借他的买监听器录音笔的钱算得清清楚楚,纪炅洙该庆幸她没把请她吃饭的和赌赢送她的钱算进去。
阮厌手里还拿着小票当凭证,纪炅洙才明白她留他小票就是用在这的。
能不生气?特别生气。他很抵触阮厌和他计较这么清楚的样子,阮厌明明知道的,哪怕她说欠别人的非常不好受,他不要,阮厌拧,他也拧,大概情绪激动,阮厌问:“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纪炅洙平常不把这句话当回事的,他还可以开玩笑,但那一刻他觉得这话像是金属电流声,尖锐又刺耳,然后他就炸了:“我就是有病,怎么样,你是要在一个病人身上彰显自己多善良吗?”
他怎么会这么想?他知道阮厌不是这种人,但其他人呢?
像火山爆发,消化不了的负面情绪用最伤人的方式发泄出来了。
他一定说了很多难听话,他还摔东西,明明他才不是个东西。
纪炅洙蹲下去,他没脸见阮厌。
但阮厌自己上来了,还端着饭菜:“你起来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纪炅洙把头埋进臂弯里,“受伤没?”
“你都没往我身上砸。”阮厌不方便下蹲,“你不一向这样吗?脾气阴晴不定的,难伺候,我没当回事。”
“我之前从没砸过东西。”也从没这么暴躁过,纪炅洙知道这非常严重,他得跟阮厌讲清楚,“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你还说没伤着,嘴上血是怎么回事?”
“上火起死皮,我给撕破的,不关你事。”
阮厌关心他比较多:“你先吃饭好吗?本来就吃不了几口。”
纪炅洙盯着她,他心里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冲动,阮厌看他的眼神已不是初见时防备又害怕,但也绝不是看朋友的眼神,她不会为朋友妥协至此,他本该因此开心,但现在他要重新划分一道分水岭。
“但是,厌厌,你知道吧。”纪炅洙跟她平视,“我很喜欢你,但你要远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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