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厌觉得她还没死。
在有点意识但还没有睁眼的黑色里,女孩子听到长风敲窗的呜呜铮鸣,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弥漫着,手背上因为液体的输送感觉到微凉。
她倦倦睁了眼睛,看清是在附近的诊所里。
晚风有些冷,被子里是暖的,她本能缩了下,房间没有开灯,阮厌很快看见站在门边上,借着走廊亮灯看手上纸张的少年。
他迭穿着衬衫,外面一件藏青卫衣,然后是件短外套,下面是宽松的休闲裤,阮厌不认识什么大牌子,但他明显比一众校服外裹着大衣的学生会穿衣服。
他头发有点长,做着不太明显的,听同学说,是锡纸烫,发量稠密,软软地垂在眉线处。
纪炅洙长得很有辨识度,他是完全亚洲人的长相,但却没有亚洲普遍颧骨高和凸嘴的缺点,他骨相相当优越,从头到下巴一气呵成,简直是上帝拿尺子比出来的叁庭五眼。
尤其是内双的眼皮和眼尾微垂的眼睛,过分独特,唇角也有点下撇,这才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颓废气质。
阮厌是一眼就记住的。
说熟悉,根本算不上。
纪炅洙高叁,和她不是一个教学楼,平常见不上面,他只活在她周围的闲言碎语里。
他们说他家挺有钱的,自己住在个很大的宅子里,有个没见过的管家,妈妈身体不好,几年前去世了,爸爸……也是一个谁都不知道是谁的家伙。
纪炅洙长得挺帅,大家都挺看脸的,按理来说,他不该被校园暴力。可他性子怪怪的,也不内向,就是不交朋友,哪有人不靠朋友活下去呢?
谈不上谁孤立谁,渐渐就传开了,阮厌上高中听他们打听学长八卦,负面人物的列表上,纪炅洙赫然在列。
女孩子传他坏话,男孩子嘛,一般直接动手了。
有一天,阮厌上体育课,还没集合,她听见身后女孩突然兴奋地压低声音跟同伴指:“哎,那个就是纪炅洙。”
阮厌跟着看过去,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见他吧,男孩子把校服系在腰上,露出里面套头的衬衫,被一个高个子男孩子往墙上怼。
他不反抗,被骂也就听着,不声不响,像个聋子。
到底没有打起来,少年被丢在一旁,抬了一只脚蹬在后面的墙上,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好半天,听着老师在那边要点名了,少年才慢悠悠地走过去,老远体育委员就高声喊了句:“纪炅洙!”
他就停下步子,无所谓又懒洋洋地回答了句到,不归队,直接回教室去了。
体育老师喊了他两句,纪炅洙不回头不转身,抬起手来:“有伤,请假。”
就再不听别人说什么。
因这,阮厌多看他两眼。
可她无法形容他。
她该在他身上贴什么样的title?懦弱好欺负?不像吧。潇洒不羁?一眼就知道是逞强。霸道?他那也叫霸道。有钱的富家公子就更不合适了。
有点像个校霸,但哪有这样惨的校霸,没有小弟,打架也有输有赢的,还经常被群殴。
倒是阴鸷的病娇男更符合他一点,可人都是复杂的,阮厌不敢这样下定义,她只能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没什么特点的高中生——什么title在他身上都是不合适的。
直到此刻,阮厌又后悔了。
她觉得有个词特别适合纪炅洙。
神经病。
“锁……”阮厌开了口,缺水使她嗓子干得很,没说完立马就好一阵咳嗽。
纪炅洙没听清,以为她要喝水,拿了个纸杯去外面接了杯水端到她面前的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坐下。
阮厌摇摇头,怯生生地望着他:“我家的锁。”
这下纪炅洙听清了,他冷笑了声:“不关心自己先关心你家的门,你也够行的。”
但话这么说,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扔到她那边:“门我关了,钥匙——如果我没拿错,应该是。”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把灯打开了,天花板的冷白光顿时宣泄在封闭空间里。
阮厌遮了眼睛,等适应了:“家里有钱,当然要问。”
纪炅洙手里卷着张白纸,回头看:“那你还有要问的吗?还有两次机会。”
阮厌眯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咳嗽着拿桌子上的水:“医药费是多少?我,可能还不起,所以会先打个欠条。”
纪炅洙瞥她,没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
阮厌半躺在病床上,把被子往上拢了拢,到底没胆子跟他拧,底气有点不足的:“为什么不继续杀我了?”
这问题问得挺好。
继续,说明她知道前面那几次都是他做的手脚,她看起来还没那么笨,那么纪炅洙就不用解释那么多:“我觉得你挺可怜。”
他顿了顿,语气带了点飘渺:“我上次有这种情绪,还是看见晏晏的时候。”
这话,阮厌不知道怎么接。
她想说你在我跟前玩什么爱心人设,老子认识它的时间未必比你短,但纪炅洙是能为了只猫杀人的家伙,惹怒不是上策,能避就避。
少年坐下来:“没话讲了?”
阮厌摇摇头,又点点头:“所以你以后都放过我了?”
“可能吗?”纪炅洙往后仰了身子,“我不做亏本买卖。”
这话怎么能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
阮厌有点发怵:“所以你打算?”
纪炅洙弯下腰,靠近她,他靠的很近,近到能闻见小姑娘身上刚刚擦过的药膏味道,他想起来医生刚才诊断时看他的眼神,仿佛把他认作了施暴者。
他可能是吧,或许薛定谔在没打开盒子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平行世界里的杀完人的纪炅洙。
但至少他不是那个人。
“我打算。”纪炅洙很认真,“你杀了我的猫,你就要做我的猫。”
“……有病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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