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信安白氏从此安分守己,遵仙重道,绝不可再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其他仙门世家亦然,不能再无故残害妖类;第二,白氏必须摧毁所有天极奇丹及其配方,允诺永不复用;第三,”他看向白家主,慢慢开口,“白氏家主须登众家法台,自毁金丹并当众向我妖族赔礼道歉!此三条,有一条不应,就休怪本君要亲自动手,用信安白氏一族告慰我妖族血恨!”
说罢,又笑道:“白家主,你也不要想逃跑。引路母符在你身上,就算你躲进坟墓,我也能再将你挫骨扬灰。”
白家主已对此事百口莫辩,听见要自毁金丹顿时两腿瘫软,扑倒在地。丹修们将狼狈的家主扶回,从众人指指点点的视线中走过时,简直羞得抬不起头来。
靳雨青望着他们走远,回过头来。
白斐然一柄血光拄着地面,他本就受了伤,在撕裂秘境逃亡的时候又不像靳雨青有人护持,身上落了好几道天道劫雷,此时摇摇欲坠,呼吸紊乱。
靳雨青道:“这已是我能做的最大程度,小无常君。”
白斐然愤愤地看着白家主离开的方向,眼中似有不甘,可心知不甘也不能如何了。他低头握住了胸前那颗灵珠,屡次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哽咽几次,唤道:“宗主。”
“嗯。”靳雨青应道。
他又唤道:“宗主……”
“我在,你说罢。”
“……我其实不想杀人,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白斐然目中含泪,踉跄两步,被靳雨青扶住了身形,“为什么他们能肆意杀伐我们却要忍气吞声?为什么和我一起长大、修炼的好友亲朋就必须遭受这样的劫难?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四百五十年,我做了四百五十年的白斐然,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靳雨青想给他擦擦泪,犹豫一会最后还是放下了手,轻道:“我知道了。”
白斐然用手背按下泪痕,忽然抬头问道:“修士都是我杀的,金丹也是我碎的。贺扬、贺扬她除了帮我打打下手,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人命的事情,你们……救救她吧……”
靳雨青为难道:“她是被无欲一剑穿心,怕是……”
怕是魂魄已经散尽了。
白斐然心里明白,但手心握着的力度仍是不减。半晌仰天长叹,深呼吸几口平定心绪,换上了一副往日和煦的微笑,对靳雨青说:“我知道你向来公平,你要白氏自毁金丹,我必然也难逃重责。”
“白……”
“我之前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也利用过宗主。”白斐然道,“我虽然想过杀你,但也是真的铭记过你的恩德……呵,你大概也不会再信我任何话了,罢了。”
他道:“我已无计可施,你也仁至义尽。这最后,不让你为难也算是我微不足道的赔罪罢!但是宗主,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信安白氏,白氏存在一天,他们屠戮我族的罪孽就不会消失。也许你说的对,少记一点就会自由一点,但是对我来说,血海深仇永远都忘不了……”
白斐然退开两步,抚着自己光华黯淡下来的血光剑,苦笑叹道:“这样也好,再无来生。”
说罢手持剑柄,将那把跟随了他几百年的伴身灵器一点点地送入了自己的丹田。有一瞬间,他紫府中妖丹大盛,如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色宝石,继而剑刃没入,裂痕丛生。
他骤然狠心,将整支长剑痛快插|进。
靳雨青心里一沉,仿佛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身旁萧奕收起剑阵,顷身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道:“别看了。”
妖丹碎尽,白斐然的身形渐渐化成一缕琢磨不到的烟雾,在轻落在地的血光上缠|绕几圈,缓缓向上飞去。在两人眼前又凝成一只红丝雀的样子,无声盘旋啼鸣,脖子上仍然挂着一颗灵珠。
雀儿飞向长空,须臾散做飞灰。
靳雨青闭了闭眼,歪在沅清君怀里叹了一声。
众人渐渐散去,仙门也派出了修士天南海北发出告示,让他们勿入不知名秘境寻宝。过不了几百年,秘境就会慢慢地自行恢复。
等所有人都走后,靳雨青和萧奕也慢腾腾地徒步离开。
出了山原进到城镇,萧奕紧赶几步,低声问道:“你真的只是贪恋我的……”
“嗯?”靳雨青四处看着旁边的小摊。
“贪恋我的、我的……元阳吗?”
靳雨青脚下一滞,惊道:“哈?!你真的信那话?”
萧奕观向远方,镇定道:“也不是很信。”
“怎么可能是贪恋你的元阳!”
沅清君松开一口浊气,心下大安。
靳雨青坦然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沅清君,放心吧!毕竟你那一夜两次就会腰酸背疼的元阳……也没什么可贪恋的。”
萧奕:“…………”
☆、第49章 被雷劈傻的仙君19
两人在琅玡郡中游玩休憩了几天,靳雨青贪嘴买了不少灵果点心揣在储物囊中,又御扇到东海孤岛之地探索了几个小秘境,一路被沅清君逼着学了一套清心法诀,助他快速吸纳灵气,边一路打怪抢宝,捞得盆满钵满连修为也进长了一大截,才心满意足地回到秣陵。
他们游猎的秘境中日夜不分,修真者对时光流逝的感觉又不是那么明显,待他们御剑回到秣陵城中,才发现年月轮转,此时距血魔大阵之事竟已过去了小一百年。
虽然眼下正是个苦寒的冬日,城中大雪铺地,行人匆匆的跑过将这一袭雪毯踩满了花斑,但这并不妨碍它依旧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实的人气。只是一百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就连当时靳雨青买过灵荷甜糕的铺子也换成了一间酒楼,那个自称“张三知”的老板早已经魂投地府了。
只有漫无目的悠悠走在街上的两人,容貌与百十年前毫无差别,甚至更加仙风逸骨、飘渺出尘。
脚下雪层被踩得咯吱咯吱的响,靳雨青借口口渴,拉着沅清君在一处茶馆落座,命小二挡上屏风。他本想喝酒,又怕一壶浊酒毁了萧奕的修行,故而只点了两壶清茶。
萧奕望着面前一盅煮得些微泛黄,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叶子的茶水,轻轻皱了下眉。抬眼却见靳雨青双手捧着粗瓷茶杯,十指指尖被冻得轻微发红,杯口的热气蒸上他的脸面,融湿了他睫毛上的落雪,薄唇抿住杯沿——这让他觉得,即便是烹煮过头的粗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聒噪的蛇妖这两年都安静地有些反常,没有叽叽喳喳的说话,也鲜少胡乱开些没有下限的玩笑了,反倒叫萧奕有些不太适应,深觉他是不是哪里受了不愉快。
靳雨青啄了一口茶,洒出呼呼的热气,转头从窗缝里看到三两结伙偷跑下山的赤阳弟子,头顶赤阳冠正中一颗绯红的珠子,似小小燃烧的太阳。
赤阳剑宗规矩严格,这些在各家潇洒惯了的小少爷们初入宗门,那里受得了那些老迂腐们的束缚,但凡不讲学不练剑的日子,总是要偷跑下来野一把的。
萧奕也知道这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这些毛孩子们实在不长眼,面对面的与他撞上了,为维护宗门规矩才会稍加训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