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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愫摇了摇头,脸色发灰道:“……你实话实话。阿松……阿松他是怎么死的?”
    阿松是谁?
    金光瑶怔然道:“阿松?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阿松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人我也已经清理掉为他报仇雪恨了。你忽然提他干什么?”
    秦愫道:“我是知道。可我现在怀疑,我以前知道的,全都是假的。”
    金光瑶脸现疲倦之色,道:“阿愫,你在想什么?阿松是我的儿子,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你宁可相信一个藏头藏尾的人,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也不肯相信我么?”
    秦愫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声道:“就是因为是你的儿子,所以才可怕!我以为你会做什么?你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做?!你现在还要我相信你!天哪!”
    金光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告诉我,今天你去见了谁?谁给你这封信的?”
    秦愫抓着头发,道:“你……你想怎样?”
    金光瑶道:“那个人能告诉你,就能告诉其他人。能写第一封信,就能写第二封、第三封、无数封信。你打算怎么办?任这件事被人捅出去吗?阿愫,算我求你了,求你无论是看在什么情分上,你告诉我,信里这几个人现在在哪里?叫你回来看这封信的人,是谁?”
    是谁?魏无羡也很想听到秦愫说出来,究竟是谁。一个能接近仙督夫人并使她信任的人,一个揭穿了金光瑶某种不可告人之秘辛的人。信中所写一定不会是单纯的杀人放火之类的的恶事。能够令秦愫看了之后恶心或者恐惧到呕吐,并且难以启齿到就算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依旧连质问都只敢断断续续的不敢明言。但若是秦愫真的老实交代了送信人是谁,那就太蠢了。因为一旦说出来了,金光瑶除了会去对付那个人,同时也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封住秦愫的口。
    好在秦愫虽然从年少时就一派天真不谙世事,甚至有些傻乎乎的,现在却已经不再信任金光瑶了。她呆呆凝视着正襟危坐在桌边的金光瑶,万人之上的仙督,她的丈夫,此时此刻,在烛光之下,依旧一派眉目如画,神色冷静。他站起身来,似乎要附身去扶她,秦愫猛地一把打开他的手,忍不住伏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金光瑶的眉尖抽了抽,道:“我真的这么让人恶心吗?”
    秦愫道:“你不是人……你是个疯子!”
    金光瑶看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一种悲戚的温情。他道:“阿愫,当初我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原本我也打算瞒你一辈子,不让你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已经彻底被告诉你的那个人毁了。你觉得我脏,觉得我恶心,这都没什么,可是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你是我的妻子,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你?”
    秦愫抱头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真恨不得从不认识你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当初是为什么要接近我?!”
    沉默片刻,金光瑶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但是当初我是真心的。”
    秦愫呜咽道:“……你还在花言巧语!”
    金光瑶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始终记着,你从不曾对我的出身和我的母亲说过半点什么,我这辈子都感激你,也想敬你,怜你,爱你。可是你要知道,别人不害阿松,阿松也必须死。他只能死。如果让他再继续长大,你跟我……”
    提到儿子,秦愫忍无可忍,举手扇了他一耳光,道:“那这一切究竟是谁害的?!你为了这个位置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金光瑶不闪不躲,生生受了她一耳光,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殷红的掌印。
    他闭上眼,片刻之后,道:“阿愫,你真的不肯告诉我?”
    秦愫摇头道:“……我告诉你,让你好再去杀人灭口?”
    金光瑶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看来是病糊涂了,岳丈已经外出云游修养了,这段时间我就把你也送去,和岳丈共享天伦之乐吧。我们快点处理完这件事吧,外面还有很多客人,明天还有清谈会。”
    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惦记着外边的客人和明天的请谈会!
    他口里说着要送秦愫去休养,手上却无视秦愫的推拒摔打,将她扶了起来,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秦愫瞬间瘫软无力,他便这样从容不迫地,把自己的妻子半抱半拖进了层层纱幔之中。纸人羡蹑手蹑脚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跟了进去。只见金光瑶把手放在一面巨大落地铜镜上,片刻之后,他的手指竟然穿进了镜子,仿佛穿透了水面。秦愫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还在流泪,眼睁睁看着丈夫把自己拖进了镜子,却说不出话也喊不出声。魏无羡心知这镜子一定只有金光瑶本人才能打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粗略一估算时间,猛地蹿了进去。
    铜镜之后,是一件密室。在金光瑶进入之后,墙壁上的灯盏自燃,幽幽的光照亮了四面墙壁上形状不一的多宝格,格子里有书册,有卷轴,有宝石,有兵器。还有几样刑具,黑黝黝的铁环,尖锐的倒刺,银色的钩子,造型奇特,但光看样式,便觉森然。魏无羡心知,这多半是金光瑶的手笔。
    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性情残暴,喜怒无常,极为嗜血,有时以折磨罪人为乐。金光瑶当初就是因为投其所好,总能做出一些五花八门,残忍又有趣的刑具,这才入了温若寒的法眼,渐渐越爬越高,直至成为心腹。
    随便哪个仙门世家都会有两三个藏宝室,因此,芳菲殿里有这样一间密室,并不稀奇。
    密室里除了一张书案,还摆着一张黑黝黝、冷冰冰的长方铁桌,可以躺人。桌面上似乎有些凝固的黑色痕迹。魏无羡心道:“在这张铁桌上杀人分尸,再适合不过了。”
    金光瑶把秦愫轻轻地扶到这张铁桌上躺好,秦愫面如死灰,金光瑶给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丝,道:“别害怕,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到处乱走,这几天人多,你就休养一下吧。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就可以回来了。肯说的话你就点点头,我没有封住你身体的全部经脉,点头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秦愫的眼珠转向她依旧如此温柔体贴的丈夫,目光里满是恐惧、痛苦和绝望。
    正在此时,魏无羡忽然发现,有一间格子被一道帘子挡住了。那道帘子上画满了血红的狰狞咒文,是一种极其霸道强劲的封禁纹。
    一张纸片人贴着墙根,慢慢地往上挪去。半寸半寸,挪得极慢。那头金光瑶还在温声软语地求秦愫,突然,像是觉察到什么,警惕地回头。
    密室内除了他和秦愫,再无第三人。金光瑶站起身来,仔细地四下察看一番,并未看到异样,这才走了回去。
    他自然不会知道,方才他回头时,魏无羡已经爬到了一格书册之前。他一见金光瑶颈部微动,就倏地把自己薄薄的纸片身躯插了进去,像一片书签一样,扁扁地夹在一本书里,眼睛紧贴着前后两张书稿的纸张。万幸,虽然金光瑶警觉性非比寻常,却也没警觉到要翻翻这本书、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个人的地步。
    忽然间,魏无羡觉得眼睛所见的这几个字好生熟悉。使劲儿瞅了半天,心里骂了一声:能不熟悉吗,这是他的字!
    江枫眠对他字的评价,是“潦草轻浮,但有秀骨”,这绝绝对对就是他的手迹。魏无羡再仔细看,大概辨出了“……异于夺舍……”、“……复仇……”、“……强制结契……”还有一些破损和模糊之处,最后终于确定了,他把自己夹进去的这本书,是他自己的手稿。手稿所记内容,是他当年四处搜集整理资料,再加上自己的推断后写的一份关于献舍禁术的文章。
    当初他写过不少这样的手稿,都是随手写随手扔,丢在夷陵乱葬岗上他睡觉的那个洞里。这些手稿有的在围剿之中被战火销毁,有的则像他的佩剑一样被当作战利品被旁人收藏了起来。
    他原先疑惑过莫玄羽是从哪里学来的禁术,现在有答案了。
    既然是禁术手稿残本,魏无羡绝不相信金光瑶会随随便便让闲杂人等看到这种东西。看来,原先金光瑶和莫玄羽就算不是那种关系,也绝对不差。
    正想着,金光瑶的声音传来:“阿愫,我时间到了,要去主持场面了,之后再来看你。”
    魏无羡已经从他自己写的那叠手稿里一点一点扭了出来,闻声又迅速插了回去。这一次,他看到的却不是手稿了,而似乎是两张……房契和地契?
    魏无羡觉得十分奇怪,房契地契这种财物,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和夷陵老祖的手稿放在一起保存吗?然而看来看去,这的确是两张毫无特殊之处的房契和地契,规规矩矩,没有机关暗号,纸张发黄,还有墨渍。但他不觉得这会是金光瑶随手放进来的,于是记下了地址,位于云梦的云萍城,心想着日后若有机会,说不定能在那里探查到什么。
    好一阵没听到外面的声音,魏无羡这才继续贴墙上行,终于爬到了那间被封禁咒帘挡住的格子里。可他还没看清这间格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忽的眼前一亮。
    金光瑶走了过来,掀起了帘子。
    有一刹那,魏无羡以为他暴露。可是,微弱的火光从帘子外透进来后,他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前方有个圆形的东西,刚好挡住了他。
    金光瑶定定地不动,似乎在与这间格子里装的东西对视。
    半晌,他问道:“刚才是你在看着我么?”
    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静默一阵,金光瑶便放下了帘子。
    魏无羡消无声息地贴上了这个东西。冷冰冰,硬邦邦,似乎是一个头盔。他转到前方,意料之中的,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孔。封印者要叫这颗头颅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得,因此,这张脸苍白的皮肤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双目和口耳都被牢牢封住。
    魏无羡心中默默道:“久仰了,赤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