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
萧士及敬谢不敏,连连摆手道:“你算了吧,你又不是三姑六婆,充什么戴花娘子……”
大齐的媒婆还有个别致的称呼,叫戴花娘子。因她们发髻上总是插着一朵大红的绒花。
裴参将苦着脸给萧士及作揖:“你完全可以不答应,但是一定赏脸去我家坐一坐,好不好?让我完成任务,就不会被家里人一直催了。”
“催你做什么?”萧士及奇道,“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我成亲了,我还有一些堂姐妹没有成亲。”裴参将索性坦然道,“我二叔看上你了,想要你做他家女婿呢。”
萧士及苦笑着摇头,“你们裴氏也是响当当的士族,怎会愁女儿嫁不出去?随便找个人,都会乐颠颠地娶了你堂妹吧?”
裴参将见萧士及一味推脱,有些不满了,叉了腰道:“喂,让你去坐一坐,又不是一定要你娶我堂妹?!再说我家亲戚很多的,我堂妹不行,还有表妹,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任君挑选。”因跟萧士及熟了,裴参将熟不拘礼,最爱开玩笑。
萧士及忙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是登徒子。再说,你家的女儿家,也是尊贵之人,被你说得这样不堪。”
“不是我说得不堪,而是不把你当外人。我实跟你说,是我家老头子,说你是个人才。崔家能选中卫星峰做女婿,我们裴家找你,能把卫星峰那小子甩几条街!”裴参将揽着萧士及的肩膀,十分想跟他称兄道弟。
萧士及怔了半晌,想到杜恒霜已是跟夏侯元定了亲,也许他也应该往前走?
“怎样?萧兄,就去坐坐而已,不用你做什么的。甚至不答应都行。我们都知道,你先前的夫人生得那样美貌,要说论样貌,你当然找不到一个比她更漂亮的。但是你要知道,做正室,重德不重色,所以你不妨考虑一下。而且我们裴家的小娘子,也是很美貌的,不信你到时候亲眼来看看。”裴参将大力怂恿萧士及。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我有三个孩子,你们裴家的小娘子,若是云英未嫁,就不用跟我说了。”
“嗯,知道,我有个堂妹是新寡之人,你看合不合适。”裴参将不以为然地道,“也有眼高于顶的堂妹,从来没有嫁人,但是年岁不小了。总之,家里人多,什么样儿的都有。——这样吧,我们家有个牡丹圃,近来深秋居然牡丹盛放,家父一直说要办个牡丹会,你来看看吧。”
萧士及听了无语,不过总算是被裴参将说动,决定过两天就去裴家赴宴。
到了牡丹会那天,裴家来客众多,熙熙攘攘,士子淑女,济济一堂,萧士及才松了一口气,自如地带着两个小厮进了裴家。
裴参将在大门口迎着他,亲自带着他来到后花园牡丹圃对面的一个亭子里坐下。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来客。
萧士及看了看,发现这边都是男客,对面牡丹圃里都是女眷。
裴参将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自己看,那边的小娘子,都是我家的堂姐妹、表姐妹,你看上谁,就跟我说。”
萧士及瞪了裴参将一眼,道:“跟你做亲戚,这些小娘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裴参将嘻嘻一笑,手里的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迎风扇了两下,道:“这有什么?再说,我只对你这样大方,别的那些人……”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轻声道:“都是来给你做陪衬的。”
萧士及一撂袍子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酒,先喝了一口。
裴参将陪他喝了几杯,就道:“我们去那边走走。”说着,带着他走向后花园的小路。
来到一个小山丘上,裴参将指着前面的牡丹圃,道:“你看,那个高个子,穿烟霞紫的小娘子如何?她是我堂妹,生得极是美貌。”
萧士及看了一眼,皱眉道:“太瘦了……”和杜恒霜一比,就是麻柴杆儿。
“好吧,那她旁边那个丰腴的小娘子呢?”裴参将的手指换了个方向。
萧士及又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她好像太胖了……”和杜恒霜一比,这女人的身材太过凹凸有致,看上去不像正经女人。
裴参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挥舞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你又嫌瘦,又嫌胖,你要闹哪样?!”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道:“是你让我说的。”
“好吧!算你狠!”裴参将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又指了自己的一个表妹,那人跟杜恒霜差不多身形,这一次总算不错吧?“那边那个穿淡粉衫子,你看怎样?她也很美貌,而且知书识礼,极是温柔和顺。”裴参将对萧士及的“前妻”略有耳闻,知道她的性子刚烈,特别会惹是生非。
萧士及却不屑一顾,“性子软绵绵的,怎能做主母?我可没心思帮她打理内院。”
“你不喜欢温柔的?那好,她旁边是我的三堂妹,性子硬气到粗鲁,男人都怕她!”怎样!现在总行了吧?!
萧士及却又摇摇头,“我不喜欢男人……”
裴参将:“=_=”这是要他里外不是人啊!
“胖的不要,瘦的也不要。漂亮的不要,难看的也不要。温柔的不要,硬气的也不要。聪明得嫌太聪明,蠢得嫌太蠢。——老兄,你不是故意玩我,明摆着不想娶我的姐妹吧?!”裴参将简直想以头抢地尔,他娘的,果然做媒衰三代啊……
萧士及愕然:“裴贤弟,怎么这么说话?我刚才说得可是真心话。”
裴参将见萧士及的神情不似作伪,也有一丝疑惑,“真的?不是故意为难我?”
“我为难你做什么?我要不想你做媒,我不来就是了,何必来了又故意给你使绊子?”萧士及很是不解,裴参将为何会这样想。
刚才的话,确确实实是他的真心话,半点掺假都没有。
“……萧兄,可是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凭你的想法,真的能找到你想娶的人吗?”裴参将垂头丧气地靠在小山丘的树干上,很是头疼。
萧士及背着手,看向那边的牡丹圃。
“你不要太难过。其实,我知道这些你家的这些姐姐妹妹都是好的。只有一样不好……”萧士及叹口气,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可是她们只有一样不好。——她们不是杜恒霜……
所以他无法接受她们,无法想象自己跟她们做夫妻,一起生儿育女……
“有什么不好?你说啊,我看她们能不能改!”裴参将火大地问道。
萧士及笑了笑。如何改?难道要变成杜恒霜?
不,如今的杜恒霜,已经在他心里扎下根。哪怕有人跟杜恒霜一模一样,他也能看出来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她。
他不想要世间最好的女子,他只想要她。
如此而已。
这一刻的认知,来得这样迟,萧士及的心里从震惊,到欢喜,又很快从快乐的顶峰跌入无底的地狱。
他虽然跟她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可是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以前他只想杜恒霜做他的妻子,如今他只想杜恒霜做他唯一的女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只有男人才知道其中的距离,其实是天差地别……
不过萧士及很快又振作起来,他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拍着裴参将的肩膀,道:“还是要谢谢你,你让我明白我自己的心意。”
“什么心意?你看上谁了?”裴参将狐疑地问道。
萧士及大笑,“你真的越来越像媒婆了!”
“滚!”裴参将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将萧士及的搁在他肩膀上的手推开,大步走了下去。
……
杜恒霜和杜恒雪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和夏侯家的人一起回了长安。
许言邦忙请了假,也跟着杜恒雪一起回来了。
杜恒霜从车里看着长安的街景,无限感慨。
她才离开长安刚刚半年,却已经像过了一生一世了。
也许每个人都高估了自己的一生一世。
杜恒霜笑着低下头,亲了亲阳哥儿胖胖的小脸蛋儿。
夏侯家的大车跟杜恒霜她们的车在西城分道扬镳。
杜恒霜她们回去的是杜家大宅,是在富庶商人们聚居的里坊。夏侯家当然去的是皇亲国戚住的里坊。
来到自家大门前,杜恒霜撂开车帘,迎面就看见萧士及站在车下对她笑。
杜恒霜眨了眨眼,差一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阳哥儿巴着杜恒霜的裙子,从她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愣愣地看着萧士及。
赶车的钱伯装作没有看见萧士及,在前面道:“大小姐,到家了,下车吧。”
杜恒霜瞪了钱伯的背影一眼。
后面许言邦已经把杜恒雪从县主的车驾里扶了下来,走过来看着萧士及,做出极度夸张的声音,道:“哈哈是萧大人啊,好久不见了,怎么这么巧?”
一听就是装的。
杜恒霜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定是许言邦这家伙在捣鬼。
肯定是他泄露了她们回城的行踪,不然萧士及怎会这样巧,正好在这里等着她们?
萧士及也笑,“是很巧啊。我正好今儿无事,过来看看,就碰到了。”
阳哥儿见这些大人就在这里愣着不动,有些不耐烦了,从杜恒霜身边挤出来,就要往车下扑。
杜恒霜惊叫一声,跟着往前一扑,好歹将阳哥儿抱住了,可是她的身子收势不及,一下子也往车下栽。
萧士及忙伸出双臂,正好接住杜恒霜和她怀里的阳哥儿,将母子俩抱了满怀。
许言邦忙拉着杜恒雪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我们先进去了啊,萧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萧士及一直舍不得将杜恒霜放开,保持着抱住他们母子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恒霜愣了愣,使劲儿在他怀里挣,嗔道:“萧大人,请自重。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萧士及一愣,反问道:“你不是要嫁给夏侯元?”
“是啊,你明知道我要嫁给夏侯元,还敢对我这样?!”杜恒霜扬了扬下颌,一点都不示弱地道。
“那又怎样?你不是还没嫁吗?”萧士及淡淡地道,“就算你嫁了,我照样把你抢回来!”
杜恒霜气结,“你除了用蛮力,就不会用脑子解决问题?!”
“夫人,这句话我该原封不动送回给你。你擅长用蛮力解决问题,我也是,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就不要去祸害别人,就祸害为夫一辈子算了。”萧士及深深地看着杜恒霜,将她又抱得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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