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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疏忽 (4K,粉红390 420+)
    萧士及猛一抬头,居然看见是穆夜来站在他面前。
    荆钗粗服,脸上脂粉未施,头上蒙着块帕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花布小包袱,从外面正要走进来。
    上一次见到穆夜来的时候,还是新太子妃册封大典的那一天,在柱国侯府门外,穆夜来哭着过来给他们夫妇磕头认错。
    萧士及抿了抿唇,点点头,道:“这么巧。”
    “是啊,真的很巧!萧大哥,我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没想到你居然会来这种地方……”穆夜来惊喜不已,她都不抱任何希望了,居然还能碰上,这是不是就是她和萧大哥之间斩不断的缘分呢?
    萧士及知道穆夜来是被废太子妃赎回来的,不过没想到她住在这种地方。
    萧士及又点点头,和她擦肩而过。
    穆夜来有些失望,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来到店里面,对掌柜低声下气地道:“掌柜,能不能再赊给我一点肉?我娘病了,就想喝点肉汤……没有肉也行,给我点肉骨头,算便宜点。我这里有件绸缎衣裳,您给看看,值不值一块肉骨头?”
    那掌柜叹口气,摇摇头,道:“最后一次了。穆小娘子,你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光靠你一个人,还有一个一天到晚吃药的娘,你怎么可能养得活你们两个人?”
    穆夜来讪讪地笑着,将那花布包袱留在掌柜的案上,接了小二递过来的一包肉骨头,转身走出店门。
    没走几步,她猛地停住脚步,回头一看,竟然看见萧士及背靠在小店外面的墙上,手里拎着一个纸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萧大哥……你……还没走啊?”穆夜来压抑住心头的狂喜,轻声问道。
    萧士及皱了皱眉,道:“你住的地方在哪里?”
    “就……就……在那边。”穆夜来忙指了指对面的一排低矮的院子里面的一间。
    萧士及往那边扬了扬下颌。
    穆夜来会意,带着他往那边走。
    萧士及牵了马,跟在她旁边慢慢前行。
    “你娘跟你住在一起?”萧士及问道,他倒是不知道这个。
    穆夜来点点头,“我姨娘。我姨娘这一阵子一直咳嗽,看病吃药,把太子妃给的银钱都花得差不多了。”说完又觉得怪怪的,忙道:“我不是要向萧大哥借钱啊……”
    萧士及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卖官这种事你也敢做,就算你爹包藏祸心,你呢?你自己难道就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穆夜来脸上臊得通红,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道:“……是我一时利欲熏心,坏了萧大哥的大事。可是我……”她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萧士及,“我要拿什么来还你?”
    “还什么?”萧士及不解,跟着穆夜来站定。
    “……我弄丢了萧大哥的官职,不知道该用什么还……”穆夜来喃喃地道。
    萧士及却想起了杜恒霜没了的诰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默默地抬头看了看。
    见已经到了她和她姨娘住的院子。
    萧士及看了一眼,发现这院子的样子还不错,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破旧。
    跟着穆夜来进了屋子,他看见穆夜来忙忙地将肉骨头放到盆里泡着,对萧士及道:“我姨娘就想喝口肉汤……不瞒萧大哥,我们自从住到这里,就没有吃过几回肉。我姨娘病着,喝点肉汤让她有力气。不然她都起不来床。”
    萧士及隔着帘子瞥了一眼里屋,看见穆夜来的姨娘在屋里躺着,屋里一股药味,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音很是苍老。
    屋里的家私很简陋,都是将将能用的东西。
    穆夜来掀开帘子进去,把石姨娘从床上扶起来,给她捶背,又给她喝药。
    石姨娘苦着脸道:“我不喝了,苦死了,嘴里一点味儿都没有。”说着,又用鼻子嗅了嗅,道:“什么东西?好香啊……”
    穆夜来有些尴尬,忙道:“姨娘,我刚从酒家买了点肉骨头回来,晚上给你熬肉汤。”
    萧士及看见石姨娘,不免想起自己的娘亲龙香叶。她已经疯了那么久了……
    好在杨太夫人还是个厚道人,虽然龙香叶的院子一般人不能去,就杨太子妃隔三差五去看她,确保那些下婆子没有糊弄龙香叶。
    萧士及叹口气,将手里的烧鸡放到外间桌上,又从袖袋里掏出所有的银子,放在烧鸡旁边,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从穆家小院出来,萧士及翻身上马,正要走,就见穆夜来追了出来,拉着他的缰绳,面色如绯,“萧大哥,那烧鸡我就不客气,留下了。可是这银子,我不能要……”说着,把银子要还给萧士及。
    萧士及淡淡地道:“你姨娘生病了,要请郎中抓药,都要用钱的。”说着,一抖缰绳,骑着马走了。
    穆夜来拿着银子,在暮色下看着萧士及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忍不住泪流满面……
    “杜恒霜,你别怪我,萧大哥这么好,我不能放弃他,绝对不能……”穆夜来握了握拳,再一次给自己打气。
    萧士及回到柱国侯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回到内院,看见杜恒霜不在屋里,就问了一声。
    知数忙道:“侯爷,夫人去大少爷和大小姐的屋子去了。”
    萧士及想了想,道:“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知数忙去吩咐人烧水。
    在浴房的大桶里,萧士及将全身泡在热热的水里,仰头靠在桶壁上,阖眼沉思。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从愤怒,到无奈,从张扬,到内敛,情绪忽上忽下,整个人都处于异常亢奋的状态。
    只是到了今天,连杜恒霜的诰命都被褫夺的时候,他才真正落回了地面。
    这些日子,他对霜儿确实是有些疏忽了,疏忽到,他都忘了她是一个什么性子的人……
    她是由欧养娘精心教养长大的。
    欧养娘虽然是家生子出身,但确是欧阳世家太夫人身边最信任的陪嫁大丫鬟的亲生女。她自幼跟着欧阳太夫人长大,又被欧阳太夫人有意栽培,让她做她的耳目,帮她打理整个欧阳世家的后院,自然学到了很多一般的婢女丫鬟,甚至是妾室姨娘都学不到的东西。她的见识,能跟士族门阀精心栽培的嫡女相提并论。
    但是欧阳太夫人这样抬举她,也是害了她。
    直接的结果,就是欧养娘做了通房之后,被主母忌惮,最后寻了个错处,打发出去嫁了人。又因为当年避子汤喝多了,一直生不出孩子,所以男人死了之后,她就出来到大户人家做养娘了。
    本来是方家跟她以前认识的人家有些瓜葛,后来方家说他们家用不着这样的养娘,但是他们的女儿方妩娘家有个宝贝女儿叫杜恒霜,正在找养娘。杜家有的是银子,欧养娘要的价,也只有他们出的起。
    就这样,欧养娘就来到杜家,做了杜恒霜的养娘,也把她在当年欧阳太夫人身边学到的士族门阀中规矩和见识,都精心教给了杜恒霜知晓。
    萧士及不无羡慕地想到,当初,若是自己家没有因为那件事败落,他爹也会找如同欧养娘这样真正有见识的人来教他,他也不会对朝堂上的很多事情都看得不如杜恒霜透彻了。
    不是他的本事能力很差,而是他们的成长经历不一样。
    他和杜恒霜,其实是两个圈子的人。
    杜恒霜虽然是寒门庶族,却是从小跟士族门阀的嫡女一样教养,不说身边的欧养娘,就连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在洛阳大士族许家那样的大家族里。对于那些世家大族之间朝堂争斗,自然了解得比他透彻。
    而他,一直学的,都是杜先诚教他的用兵之道,还有在最低层里摸爬滚打的狠辣。他真正欠缺的,就是这样一种在世家高门中浸淫的阅历和眼光。
    本来若是给他一些时间,他也能历练得如同安子常一样,在朝堂高门之间游刃有余。
    但是这些人好像不想给他时间,就毫不留情地将他踹了下来。
    他是会打仗,但是仅此而已。他只是一把刀,被人利用的刀。谁都可以把他握在手里,等仗打完了,就是收刀入鞘的时候。
    萧士及在水里握紧拳头。他不服输!他这辈子,绝对不能只做被人握在手里的刀!
    他要做那握刀的人!
    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他不能就此消沉下去。
    萧士及心情终于振奋起来。
    失去的东西,他会一样一样,再挣回来。
    不同的是,这一次,当他重新把那些东西握在手里,他一定要确保没有人能够夺走他们。
    功名利禄,一样都不能少。
    他从浴桶里站起来,用布擦了擦身子,换上天竺棉的袍子从浴房走出来,看见杜恒霜已经回来了,坐在妆台前卸妆。
    “平哥儿和安姐儿都睡了?”萧士及问道,一边系上外袍的腰带,要出去看看两个孩子。
    杜恒霜淡淡地道:“他们已经睡了,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我看一看而已,又不叫醒他们。”萧士及还是想去。
    “真的不用了。”杜恒霜不想让萧士及再去见两个孩子。她一定要带走孩子,孩子也要适应没有爹爹的生活。
    萧士及看了她一眼,“怎么啦?我就在窗外看一看。”说着,还是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从外面回来了,笑着道:“平哥儿最近是不是蹿了个儿?我看大了不少。”
    杜恒霜低下头,没有接话。她从萧士及这句话里就能听出来,萧士及忽略这三个孩子,有多久了……
    杜恒霜将头上的钗环取下来,然后去浴房沐浴。
    她的脚早就好了,但是她一直装还没好,就是不想再跟萧士及纠缠。
    好在萧士及这阵子心思都不在她身上,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这阵子一直睡在南窗下的长榻上。
    晚上两人依然分床而睡。
    萧士及在长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隔着屋里的屏风跟杜恒霜说话。
    “霜儿,你睡了吗?”
    杜恒霜没有睡着,但是也懒得说话,没有理他。
    萧士及自顾自说下去,“我今儿在南城看见了穆夜来,她和她姨娘住在废太子妃她们准备的院子里。她姨娘病了,母女俩一贫如洗,我就给了她们几十两银子。”
    杜恒霜在黑夜中睁开眼睛,透着些微的夜光,凝视着床帐上精致的绣花出神。过了许久,她淡淡“嗯”了一声。
    “你没睡呢?”萧士及有些惊喜,索性从长榻上起身,抱着被子绕过屏风,“我陪你。”说着,已经把被子展开铺到杜恒霜旁边的床上,又问她:“你是不是脚好了?我可以睡回来吗?”
    杜恒霜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反对。
    萧士及就侧着身子躺下,絮絮叨叨跟她说着今天的事情,“……我本来买了一只烧鸡,打算带回来给你和两个孩子尝一尝的。结果看见她们母女俩这样,就留在她们那里了。”
    杜恒霜“咕”地一声笑了,淡淡地道:“原来已经登堂入室了,不错,不错。”
    “你说什么?”萧士及凑过头问她。
    杜恒霜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一点情绪都不带地道:“她现在算是过得不好吧?你以前说过,要她过得好,你才能心安。——现在呢?你是不是不能心安了?”
    萧士及愕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有吗?
    “你忘了?”杜恒霜将手臂缩回被子里,“你给我的信,还在那边抽屉里放着呢,白纸黑字,你就算抵赖都不行的。”
    萧士及皱着眉头使劲想了想,才想起来,是那一次在江陵的时候,穆夜来要借银子,他一时豪气发作,大手笔要送穆夜来十万银子,并且还在信里说,希望穆夜来过得好。
    那时候,他是真的把穆夜来当他的救命恩人看待,并且还因为当初自己对她的怀疑而羞愧,所以越发地想补偿她。
    一切事情,好像就是从那一次送银开始,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萧士及叹口气,“是我想得不周到。你别生气了。若是知道他们家会生这么多事,我管他们死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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