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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 儒家思想
    乾清宫内。
    刘时敏站在朱栩身前不远处,奏禀道:“皇上,奴婢已经与毕阁老说了,毕阁老……表情凝重,似有大悟。”
    朱栩盘腿坐在软塌上,表情微笑。
    毕自严等人虽然也是这个时候的文人,有着那些人的缺点,不过不那么极端,还有的救,至少,当他点出问题来,不会死犟不改,一昧的顶到底。
    “毕师到底是内阁辅臣,没让朕失望。”朱栩笑着道。
    曹化淳站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一道奏本,道“皇上,兵部与各地总督商议的‘联动计划’已经完成,上呈司礼监了。”
    朱栩随手拿过来,没有打开,看着刘时敏道“说说内阁今年的‘新政’计划,简明扼要,过几天朕还要听内阁详细的说。”
    刘时敏稍做沉吟,道:“是。内阁将整体的‘新政’划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部分。士,包括了国政体制,一系列的制度,规划,设计,还有就是教育,科举,入仕,官吏的任命,升迁,考核,监察等等。农,包括了田亩,户籍,耕种,赈灾,移民等等,颇为浩大,简单难以概述。工,这一块比较含混,只有一些大体的政策,内阁的意思,可能是想留下一部分必要的,其他的都遣回原籍,分配土地。商,内阁与督政院制定了一系列的商业规章制度,国贸寺以及税务总局等都有参与,奴婢大致看了下,有些苛刻,税赋非常的重,并且还拟计划增加专门的商务衙门,严厉打击不法商贩,以图控制商贩规模。”
    “士农工商?”
    朱栩神色有些讶异,旋即又觉得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面露思忖。
    士农工商,已经将大明的所有行业包括在内,士与农,朱栩基本不用担心,政体框架他已经基本确定,内阁最多就是修修补补。农,内阁以及满天下的人都无比重视,这重视程度是超过他的。但‘工、商’这两块,内阁的想法就与他大不相同了。
    对于‘工’,内阁的想法朱栩大致理解,在朝廷以及天下士人来看,无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可有可无,这个时候,当然是赶回去种地,缓解灾情。
    商,明朝最初对商人本来是收重税,严厉打压的,可后来日渐崩溃,商人几乎成了法外之地,甚至于朝廷最大的一块收入‘盐政’都荒废殆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然更不能任由商人‘不劳而获’,哄抬物价,牟取暴利了,商人在他们看来,只怕还是影响国家稳定的一大危险因素!
    朱栩琢磨着,内阁的政策,多半是想要恢复明初的苛法。
    朱栩手里拿着奏本,轻轻拍打着。
    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哪怕他是皇帝,权势熏天,也不能要求天下人,哪怕是内阁六部这些大人们完全体会到他的心思,同样,他还不能和盘托出,不然会吓到这帮人,于事无补。
    “你们有没有觉得,朕一直在为难内阁,以及朝廷的大人们?”忽然间,朱栩抬头看向刘时敏,曹化淳道。
    刚刚经历过‘封禁火器’一事,曹化淳与刘时敏对视一眼,曹化淳揣摩着朱栩的心意,慢慢的道:“皇上高瞻远瞩,非常人所及,内阁以及朝廷的大人们不能理解,这是正常的事情。皇上只要耐心指点,奴婢相信,外廷的大人们会体谅皇上的苦心的。”
    朱栩看着他,暗自摇头。
    他说的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这个后世之人,来到这里,站在最高处,仿佛与整个世界在作对,不止是外廷的那些大人们。
    有时候,朱栩也挺同情这些大人们的,被他用各种手段,拿着鞭子在后面抽,亦步亦趋,能理解,不能理解的,都是蹒跚而行。
    “其实,朕也是不得已。”朱栩说道。他这句话是说给曹化淳,刘时敏听的,也是安慰他自己。他可以不顾及那些圣,德,甚至所谓的名声,清誉,哪怕是史笔如刀。可这些大人们视之如命,跟着他,也是够辛苦的。
    刘时敏看着朱栩的神色,顿了下,道:“皇上心有沟壑,万丈宏图,眼前不过是小羁绊,日后回想,未尝不是一场功德。”
    朱栩一怔,抬头看向刘时敏,拿着奏本点了点他,笑着道:“你倒是会安慰朕。行了,朕就是一时感慨,虱子多了不痒。走吧,到外面,不摆椅子了,让他们站着听,朕好好给他们上上课,敲打敲打他们。”
    曹化淳,刘时敏见朱栩从容而笑,心下稍宽,连忙道“是。”
    毕自严,孙承宗等领着内阁,六部尚书,二十位巡抚,很是迤逦的走进乾清宫,来向东暖阁。
    大部分人都面沉如水,显然毕自严转达了朱栩对那道奏本的意思,心有震动,惴惴难安。
    当他们到东暖阁,看着朱栩坐在正门口,神色齐变。
    这种‘堵门’的行为,非常不好,极少人做,一旦做了,就代表着‘怒’,皇帝堵门,就更不一般了。
    “臣等参见皇上。”
    一群人异常忐忑,来到朱栩近前,躬身行礼道。
    朱栩身前有一个小碳炉,双手放在上面,淡淡道“你们可知道,火器在宋以前就有了,也就是四五百年前……”
    皇帝没有说‘平身’或者‘免礼’,三十多位大人只能继续躬身在那。听着朱栩的话,一群人没出声。
    “火药的匠艺早就有了,威力也不小,但除了用来放炮竹,军事上的应用极少……”朱栩烤着火,头也不抬,继续道。
    一群大人们知晓朱栩说的是什么,不少人脸上都有些难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安静的听着。
    朱栩抬起头,看向前面的这些大人们,语气没什么波动的道“宋朝在火器上还是有不少发展的,我大明的火器,基本上承袭宋朝,不过除了火炮,其他的基本上与四五百年前差不多,你们说是为什么?这四五百年都干什么去了?”
    毕自严眉头微微皱眉,孙承宗面无表情,孙传庭倒是若有所思,其他人也各有表情。
    朱栩又低头看着炭火,道:“为什么没有发展?宋朝的那些大人们在干什么?丢了半壁江山,依然在西湖歌舞几时休,武将们被压的抬不起头,火器这种有强大杀伤力,防御力的武器,也没有得到什么应用,为什么?什么人在阻止?”
    “我大明有神机营,可纵观永乐之后,也没有怎么运用火器,虽然在朝鲜用了几次,效果也很好。后来建奴叛变,辽东危机,红夷大炮的威力满朝都知道,但整个辽东却也没有几门,是我大明造不出吗?为什么在这种关头,对火器还没有重视起来,是什么人在阻止?”
    “西夷之人的火炮,已经远胜天启以前的火器,可在千丈外发射,他们有一种短炮,可在一百丈外发射,在万里之外的国度,他们凭借这样的武器,十几个人就能征服辽东一样大的国家。但他们才发展不足一百年,从宋朝到我大明,四五百年……若是再有个几十年,人家船坚炮利……你们有想过这些后果吗?”
    “臣等有罪!”
    一群人,不管是否认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都纷纷再次抬手而拜,大声请罪。
    朱栩依旧在烤着炭火,仿若未闻的道“我大明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大变之期,看事情要有新的方法,新的眼光,新的角度。不能拘泥于过往经验,圣人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们,需要我们自己去摸索,研究,判断。时移世易,因地制宜,不管是做学问,做事,都是不变真理,凡事都不能生搬硬套,按部就班,总拿圣人说事,推卸责任,那是在玷污圣人,失节丢格……”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放到历朝历代,都有验证,秦就不说了,汉,唐,宋,无不是如此,放到我大明……土木堡之后,我大明就一味的守成了,国土一再缩小,关心者寥寥,有长城在,所有人都故步自封,锐进者百中无一……”
    “太祖北伐鞑靼,复建中华,功在千秋。成祖,五征大漠,迁都北平,雄壮豪迈。我等子孙不孝,堪堪守业,九边之镇,丢尽祖宗脸面……”
    一文武大臣听着,面色发紧,不敢发一言。
    曹化淳,刘时敏在一旁,默默无声。
    朱栩双手在碳炉上轻轻翻着,继续道:“虽然我等不肖子孙没有太祖,成祖的雄伟大略,但将责任都推给我们朱家……也不尽然,朕这些年想做很多事情,内内外外掣肘的不知凡己。若不是朕一意孤行,大明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毕自严等不少人脸上冒出冷汗来,面色复杂。不管他们当初是否在朝廷,是否是‘掣肘’的一员,但若是将他们放到那个时候,只怕多半也是其中之一!
    “臣等有罪!”
    三十多人心中惶惶,再次抬手。
    朱栩看着双手,无动于衷,道:“朕知道,你们呢,对朕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害怕,有担忧,有不满,对‘新政’有疑虑,有顾忌,有反对,所以行事犹豫,迟疑,拖拉,大打折扣。但你们是否尝试抛开某些固执,偏见,换一个角度,站在高处,俯瞰过去这些事情,是否冷静,认真的盘算过,思考过,推演朕的这些行为,政策以及规划?你们对未来是什么模样,会如何发展,有哪些变数,有没有遥想过?”
    “你们多半没有。你们心里有一道长城,将你们圈了起来,你们突破不了,只能在这个圈里转悠。你们走不出,也不愿意别人走出去。这火器能够破开这些长城,你们想的不是推着这些火炮走出,甚至借之守护这道长城都不想,你们怕打破这道长城,所以想要毁了火器,一如当年的郑和宝船,烧了船,毁了图纸,自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却没想到万里之外的人坐着船,打上了门来……这些万里之外西夷,载着比我们更厉害的火炮……现在,你们却想毁掉我们自己的大炮……”
    毕自严等人弯腰在那里,神色紧绷,心里惊惧不安。
    这件事比他们预想的严重,皇帝不是以势压人,而是在‘教育’他们!‘教育’他们的愚蠢,数落他们的无知!
    朱栩收回手,拢了拢衣服,看着眼前的一群人,道“朕就说这么多,回去之后,写一篇心得体会给朕,朕希望你们都能有所得,有所悟。都回去吧,放假一天,好好休息。”
    毕自严等人不知何时已经口干舌燥,脑子轰轰响,无法思考,闻言抬手道:“臣等告退!”
    朱栩手里端起茶杯,看着这群人的背影,颇有些意犹未尽。
    他有些话没有说,有的是没到时候,有的是不能说,比如,这道圈禁他们的长城,指的就是这些大人们奉为‘圣经’的儒家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