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程沂和醒来时天才微亮，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楼下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爸程妈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自然会多睡一会。
    没有打扰他们，程沂和洗漱完自己煮了碗面,边吃边给谢鸿发微信。
    谢鸿昨晚熬了夜,凌晨两点多才睡的,这会脑袋昏沉,明明即将昏睡过去,可耳旁稍微有点动静就会心生烦躁。
    谢鸿扒拉来手机,迷糊中给他回了语音消息，语气不耐烦：“卧槽程沂和你故意的吧！”
    “你明明知道我昨晚多久才睡,你也那么晚睡怎么起这么早？”
    “你他妈是进入更年期了吧……”
    程沂和没听完他一段接一段的语音,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手里筷子搅和着面条,程沂和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道：“谢鸿，你继续睡吧。”
    “……”
    “？？？”
    谢鸿接起电话沉默了几秒,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讲，谁知道程沂和说完这一句话就挂了。
    奇奇怪怪的。
    不管程沂和到底什么意思,谢鸿不甘心重拨了回去。
    电话被程沂和拒接,然后谢鸿收到他一条微信：【你睡吧】
    这三个敷衍的字充分勾引起谢鸿的好奇心，他打铁票肯定,程沂和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瞒着他。
    可接下来不管他再怎么逼问,程沂和都没再正面回答他。
    程沂和总不会是故意吵醒他的吧？
    谢鸿脑袋不清醒地想了想，觉得他还真是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事的人。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谢鸿再次沉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砰砰砰的敲门声闹醒的。
    除了烦人的敲门声，还有他姐谢萍那独有的大嗓门。
    “谢鸿！都十一点多了你怎么还不起？！”
    “盒子都已经搞完两道菜了！我快被咸死了！”
    一听说程沂和已经来了,谢鸿被吵醒后又继续闭眼装没听见。
    他现在其实挺饿的，可就是起不来，身体仿佛跟床单长在一块了。
    直到谢妈妈拎着菜刀过来砸门，这才有力气一骨碌爬起来。
    作为程大厨唯一的忠实粉丝，谢鸿被迫代替谢萍帮忙试菜。
    那碗在谢萍尝来咸齁了的鸡汤，到了谢鸿那就成了——
    “可能我口味重，我觉得有一点点淡。”
    谢鸿面不改色地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仰头咕噜咕噜灌下一半。
    喝完见程沂和不信，他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跟我口味差不多重，喜欢辣咸辣咸的，你看你以前做的她不都爱吃嘛。”
    这倒也是。
    程沂和半信半疑，又往锅里加了小半勺盐。
    旁观保持沉默的谢萍：“……”
    程沂和做的菜到时候是要上餐桌的，也不知道谢鸿是坑程沂和还是坑他们。
    程沂和一早过来就是为了专门给小姨周美华熬鸡汤，一秒都不离开厨房，让周美华没机会加水稀释咸味。
    上午快十二点的时候，程沂和才离开。
    他试了下味道，有点咸，但是小姨就喜欢咸口味的。
    这一次他严格按照菜单制作，没有像去年那样别出心裁地在饭菜里添加别的东西，所以应该不会导致人拉肚子了。
    去了趟卫生间的工夫，程沂和再出来就听到了他爸妈的声音。
    两人刚到没一会，被姨父安排着去餐桌落座。
    程沂和往厨房走，隐约听到有关火的声音。等走近，看到小姨已经在盛鸡汤，他过去接过碗。
    周美华轻揽着他背往餐桌方向走，笑道：“来了来了，大家都尝尝我们沂和做的。”
    程沂和目光撇过周曼和程国栋，他们断了跟姨父的谈话，笑着帮忙整理桌子。
    一派和气的样子。
    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那碗鸡汤小姨带头喝了一碗，还吆喝其他人也喝。
    谢鸿拗不过亲妈，喝了一小勺，然后发现不太对劲，“咦，还怪好喝的。”
    他扭头对程沂和道：“你是不是在我走后偷偷加什么了？味道刚刚好。”
    程沂和又不傻，听出点门道，“你的意思是，之前的味道不好？”
    “没没没，哪能呢。”谢鸿嬉皮笑脸，“程大厨做的，怎么可能不好。”
    程沂和没理他，亲自尝了下，确实发现味道跟之前的不一样了，咸淡对他而言刚好。
    他撇头看向小姨，周美华脸上挂着灿烂笑容，一边喝汤一边跟他妈极力推荐。
    然而周曼却始终没有尝，而是对周美华道：“好喝也不能多喝，你这个月有去量过血压吗？”
    周美华瞬间收回笑脸，低头把碗抢回来，“就不爱跟你们医生聊天。”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几人把给周美华准备的生日礼物拿了出来，她一一拆开，每个都喜欢得不行。
    周美华是个挺开明的家长，最近在撺掇着谢萍的相亲事宜，跟几人聊着聊着，就把话题扯到了程沂和跟谢鸿身上。
    她说：“我觉得这俩小屁孩也该把恋爱谈起来了，别到时候一把年纪还要我们操心。”
    谢萍道：“妈，我觉得你这是在挖苦我。”
    “不用觉得，就是的。”
    “我那时候高中就恋爱了好吗？现在不还是单身？”谢萍不满。
    周美华下一句话还没讲出来，突然被周曼打断。
    “我觉得他们现在不用急着恋爱。”周曼说这话时看了眼程沂和，见他面色平静。
    周美华说：“小孩子谈恋爱怎么了，不出格就行了。再说了他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会有自己的打算。”
    周曼：“我不是禁止，我只是建议。”
    “在怎样的年纪就该做怎样的事，他们刚上大学，应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程国栋突然也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周美华：“姐夫你怎么也这样想？你们俩都一个样，老古板。”
    周曼：“这不是老不老古板的问题，这种事关乎到他们的未来，未来还不确定，就顾着眼前的风花雪月。”
    ……
    “吱”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辩论。
    程沂和推开了椅子，伸长胳膊端起碗，“我去盛汤。”
    周美华皱眉目送他离开，之后又瞪了周曼一眼。
    程沂和交女朋友的事周美华还没告诉他们，想着先提前给他们打打预防针，谁知道周曼夫妇的脑回路跟她根本不是一条道。
    饭后，周美华拉上周曼进了自己卧室，关上了房门。
    周曼见她脸色沉重，以为她不舒服，“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吃多了？”
    “你才吃多了！”
    周美华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跟沂和是不是又闹什么矛盾了？今天在桌上一句话都没讲过。”
    周曼神色一松，“哪有，我们平时工作忙，说话的机会都少，哪还有工夫闹矛盾。”
    “工作！工作！工作！”周美华气道，“在你们眼里，就只有工作，病人比自己家孩子重要一万倍是吧？”
    “……也不是。”
    “周曼，你知不知道你和姐夫的行为严重影响到沂和的心理状况了？”
    周曼惊讶，“他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周美华一屁股在床边坐下，“不过也差不多了。”
    每次一谈到程沂和的问题，她俩总会吵个不可开交，在周曼看来，周美华的想法完全是无理取闹。
    周曼在她身旁坐下，拍拍她肩膀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这就出去跟他说说话行不行？”
    周美华撇过头不想理她。
    周曼见言语安慰没用，起身道：“那我出去找沂和了。”
    刚走两步，听到周美华出声喊她：“姐。”
    周曼顺势回头，“怎么了？”
    “你和姐夫当初真不想要孩子的话，就不应该听爸妈一时的劝导生下沂和的。”
    周美华起身往门口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既然你们已经生下了他，就应该做好父母该做的。要是能回到过去，我宁愿当个坏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生他。”
    回去的路上，周曼回想着周美华在卧室讲的那一番话，时不时拿目光瞥后视镜里的男孩。
    程沂和坐在后面，正低头看手机。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平常不怎么笑的人这会倒半扬着嘴角，低下去的眼眸里盛满笑意。
    今天确实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周曼本觉得这是常态，可是经周美华那么一胡闹，她莫名觉得在跟儿子相处时确实有那么点安静。
    她咳了咳，收回目光，问道：“沂和，你们没多久要期末考了吧。”
    程沂和似乎很意外她的出声，眼睛慢慢从手机屏幕上抬起。
    “嗯。”
    “复习得怎么样了？”
    他收起手机，“还行。”
    中午程国栋喝了点酒，周曼开的车，他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闻言慢悠悠道：“你自己知道努力就行。”
    程沂和没再接话，脸转向了窗外，捏着手机的指头渐渐收紧，手机消息提示灯一闪一闪。
    车内很安静，没有人再开口讲话。
    周曼开了广播，正在播一则交通事故的新闻。
    这样的氛围没让程沂和觉得不适，反倒是刚才周曼找话题跟他聊天，他却觉得别扭。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保持沉默才是最舒服的状态。
    或许从他出生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将来的相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