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是无数人与事的合集,任何两个人之间都会在不经意间有联系。
比如你的邻居,看起来其貌不扬,但说不定他二爷爷家三表妹的二叔家的大儿子的姐夫的小儿子,是某个朝廷命官的儿子的书童。这样看,你也和朝廷命官有了联系不是。
不过这样曲里拐弯的关系只会拿来说笑,没有一个人会真的指望维系这样的关系来办什么事。
除非他是傻子。
当然,如果你是上述关系中的大儿子,那或许会有些不一样,关系近了,书童在公子身边说上一句话,说不定就能办成你费尽心思都做不到的事。
而当你和朝廷命官之间有了更直接的关系,比如是他的私生子,那你会怎么做?
宗夫人没有想让韩厉做什么,那晚的话她只是有感而发。
辛辛苦苦抚养儿子这么多年,看到他长大成人,文武双全,虽然大部分是王先生的功劳,但她也是很骄傲的。
就像辛苦半生完成的作品,只在原材料上有些瑕疵,心头难以容忍,又忍了这么多年,于是就有了星夜下的那番话。
至于这番话会给韩厉带来什么,她没有想到,应该说当时没有想到那么多。
可能她觉得韩厉不会将这件事当成大事,毕竟汝阳王都刺杀过了。
但是,第二天宗夫人和早起的韩厉照面时,直觉儿子有些不对,心中便有些后悔。
早饭时,她迟疑的道:“厉儿,昨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娘将这事告诉你,不是让你怎么样,而是……只想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韩厉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明白。”
宗夫人心中微微放松,儿子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话少,但言出必行。
可是,当三天后她看到韩厉留下的字条时,眼前一黑,直接跌坐到地上。
“娘,孩儿有感剑法瓶颈,故外出寻求突破,不日便会,勿念。”
哪里来的瓶颈?又去何处突破?
宗夫人一时后悔万分,在地上坐了半天,脑中终于清明几分,爬起来就往白马村冲去。
等她见到王含章,急促的将此事从头到尾说明后,王含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宗夫人急道:“王先生,厉儿定然是去了大都找那人去了,请您去救救他!”说着,她两腿一软就要跪倒。
“哎,您这是做什么。”王含章忙挥手一抬,无形的劲力涌出,宗夫人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我想想此事该怎么办,您稍安勿躁,他是昨晚走的,即便去追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宗夫人连连点头,两手纠缠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紧张的看着王先生,脚下不时跺地。
王含章说着在院中来回踱步,脑中思考着此事。
这样的事,韩厉孤身赴京的可能的确很大。
毕竟是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王含章心中暗自摇头,从前她对宗夫人就很是佩服,这样的年代,孤儿寡母的生活,实在太艰难了。他的出现只是意外,若是没有他,她们母子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而以宗夫人的容貌才情,即便二嫁也是使得,确实也有人请媒婆上门提亲,但她担心韩厉做为继子被人差别对待,便放出话终身不嫁。确实令人佩服。
如今听了她从前的事,王含章更是敬佩,同时心头也有几分苦涩。
那汝阳王的弟弟是蒙古的王公贵族,和汉人女子***愉这样的事不知凡几,他是绝对不知自己在外有个私生子的。
当然,也可能不止一个。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此事习以为常,哪里就能想到多年后会为此丧命。
王含章想了许多,他对宗夫人道:“您别急,我先到附近看一看,搜查一番,若是没有的话,即刻备马去大都。”
说完也不等宗夫人回应,身子一动就踏树远去。
宗夫人张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一叹,什么也没说,在原地转了几圈,离开了小院。
白马村附近有几处山谷奇树,王含章常带他们去,他如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其实按他的想法,汝阳王身边高手十去八九,剩下的根本不是韩厉的对手,而能分给汝阳王弟弟的简直屈指可数,即便有祭祀堂的人在,恐怕也不会护卫他吧。
话是这么说,但凡事都有例外,祭祀堂中也不乏高手,虽然韩厉剑法已渐臻至化境,但距离顶尖高手,终归还是有些距离。
以他的剑道,一旦脱身不能,想必就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王含章想着这些,身子风轻云淡般的在匆匆树海间跨越。
自功力突破神而明之,他对此方天地的感觉愈发明晰,较之从前,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差别。
就好像,空气中的“灵气”减少了一般。
王含章心头疑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几百年过去,难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地间的灵气也在减少?
他心头隐隐有猜测,早年间,不提三皇五帝,只说夏商周与诸子百家时期,多少神奇玄幻的事物冒出来,怎么到了如今就见不到了呢?
会不会是因为天地间“灵气”的减少,致使他们灭亡或者退化,更或者……离开?
再联合前世之事,转念一想,现代化的社会可不就是小说中的末法时代?
王含章心头很是复杂,准备过几日去找张三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此刻找寻韩厉要紧。
他掠过几处常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脚下不停的去向下一处,心中却想,难道真的去了大都?
汶水流经白马村北三十里的地方,村旁的小河就是汶水的分支。
在小河与汶水分支的地方,是一处乱石山,近分叉口处有一块大石,足有七八丈之高。
王含章远远纵身而来,看到大石上方一个盘膝而坐的人,轻轻松了口气。
以他的修为境界,这世上能让他担心的人不多,五个弟子占了一半。此刻见到韩厉无事,心头自是一松。
韩厉盘膝而坐,长剑横在腿上,沐浴在炽热的太阳中而不觉。
这几天他心乱如麻,前几天要杀的仇人,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兄弟,太可笑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便留了字条外出,原想着去大都,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到了这里。
在大石上坐了一夜,看了漫天星光璀璨闪烁,又渐渐黯淡,化于天际,然后日出东方,朝阳紫气氤氲,他脑中各种念头变幻莫测,最后渐渐平静下来,趋于一体。
他两眼转为淡然,半睁半闭,见那太阳越升越高,光芒夺目,让他不自觉低下头,恰看到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好似片片金光闪动。
蓦然间,他心头一动,膝上的长剑嗡鸣一振,一声长啸勃然而出,清厉高亢,锐意无双,直至气息渐歇才停下来。
他心头正兴奋,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