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晖将吃了两口的汉堡放回袋子里,不想吃了,叹了口气:“再拖下去,这楼盘都要变成负资产了。”银行的贷款都是需要利息的,假设本金2个亿,一年的利息都需要2000万,倪晖说,“看看下午的行程,是不是要回去开产品研发会。”
水向东点了一下头:“是的。是it部门的新品展示会。”
倪晖抹了一把脸:“公司就靠着这次的新产品研发了,要是可以,多少还能够填上地产那个窟窿。今年我就算是白干了,等拿到售房许可证就好了。”
水向东心情一点都不比倪晖轻松,倪曦要的,就是这份产品的资料。公司的it部门是倪晖接手公司后创办起来的,目前只做研发,不做生产,所以这个部门相对于房地产来说,是投入少,回报大的部门,而且风险也不大,最大的投入就是it技术人员的工本费。
倪晖一点也不喜欢做地产,他觉得这个行业太黑,阴暗面太多,而最后的一切都由老百姓来埋单,特别昧良心。而it行业,则是凭真本事吃饭,他的未来职业规划目标,其实就是要加大对it部门的投入,主打这一块,慢慢从地产上收手。
下午的产品会无疑是非常成功的,这个系统只要卖出去,就能解决掉公司暂时的难题。倪晖自己也觉得信心满满,开完会后,他甚至还非常高兴地开了一瓶红酒,和水向东庆祝。水向东看着殷红的葡萄酒,喝在嘴里,感觉就像是在喝倪晖的血泪,特别苦涩。
数天后,倪晖带着他的技术团队去参加竞标会,结果发现自己公司设计的系统已经先一步被人展示出来了。倪晖当场就震惊了,他愤怒地指责对方偷窃他们的研究成果。
对方公司的老板倪曦出现了:“笑话,这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日夜奋战了半年之久才有的成果。什么时候变成贵公司的了?”
倪晖看着倪曦,这分明是他们公司员工花了一年时间做出来的东西,他咬紧了牙关怒瞪对方:“我们公司的每一个设计步骤全都申请了专利时间戳,到底谁偷窃,咱们就法庭上见吧。”
倪曦哈哈笑起来:“你们真有时间戳?那就拿出来看看吧。”
倪晖转头对水向东说:“向东,把时间戳给他看看。”这件事一直是交给水向东负责的。
但是水向东不动:“倪总,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没有办。”
倪晖猛地转头看着水向东,水向东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倪晖一字一句地说:“你说什么?”
倪曦噗一声笑出来:“你的助理还真是称职啊。你给他发多少工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只需要一半的价钱就够了。给你们瞧瞧,这是我们的专利证书。”
it部门的负责人问倪晖:“倪总,我们还用展示吗?”
倪晖此刻头脑和心完全都是空的,他挥了挥手:“算了,回吧。”还有什么展示的必要,有人把整个系统都送给了对方,人家全盘皆抄,就改了个名字而已。
倪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断掉一切联系,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他知道,这事出了内鬼,而这个内鬼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信任最欣赏的水向东,从一个司机提拔起来的助理。而且还一直都是自己内心里最依赖最信任的人,自己悄悄喜欢了两年的人,他居然是倪曦派来的,潜伏得可真够深啊。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世界已经颠覆了,父母意外自家中坠楼身亡,听闻出事之前,母亲去找过倪曦。公司上了报纸新闻头条,股票已经跌破发行价,银行已经申请冻结他的所有资产,员工围在公司里要求遣散费。
倪晖如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干着他应该干的事:申请破产、赔偿员工、处理父母后事。这期间,水向东一直都没见人影。
倪曦倒算守信用,将水向阳送还给了水向东,水向东告诉了弟弟倪曦的真实面目,然后将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交给了水向阳,嘱咐他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自己则跑回上海,偷偷看着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的倪晖木然地忙里忙外,脸上再也没有那阳光般的笑脸。水向东知道,是自己夺去了那片阳光。
水向东转身离去,整理了自己知道的所有资料,交给了一个相熟的记者朋友,自己揣了一把水果刀,去找倪曦。
倪晖独自一人从殡仪馆出来,他回头看着殡仪馆后面山坡上连绵起伏的墓碑,人生在世,再轰轰烈烈,最后不过就是一罐骨灰,三尺葬身之地,如今,他连三尺墓地都为母亲买不起,只能让她蜗寄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这就是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倪晖想起在葬礼上时,阴魂不散的倪曦带着讥讽的笑意出现了,他走到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老头子和你妈都死得太轻松了,我本来还打算慢慢折磨他们的呢,算他们走运!”
倪晖当场就挥出了一拳,被倪曦带来的人拦住了,倪晖气得牙根都被咬裂了。
倪晖出了殡仪馆大门,低着头往马路对面走去。一辆停在路边的大卡车突然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从那头呼啸而来,倪晖猛地抬头,那车子已经近在咫尺了,已经躲闪不及,倪晖惨然地笑了一下,就这样吧,死了正好一了百了。就在这时,他猛地听见一声惊呼:“倪晖!快躲开!”
倪晖猛地一回头,看见水向东如发狂的狮子一般朝自己扑过来,然而已经迟了,大卡车无情地朝两人身上碾压而过……
第二天,本地媒体刊登了三则新闻:“某企业年轻老板疑似被人寻仇重伤致残”,“本市商业新贵涉嫌侵犯商业机密罪”,“市殡仪馆门口一货车失控致二人当场身亡,肇事司机被抓”。
46第四十五章 新的生活
水向东又做噩梦了,梦见自己在一片漆黑中奔跑,身后似乎有个猛兽喘着粗气在追赶自己,四周太黑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跑向何方,那个猛兽离自己还有多远。然后他看见了一片亮光,一个像天使一样的男孩沐浴在那片亮光里,水向东如同见到了希望,跑到那儿,自己就得救了。
于是他拼命跑,拼命跑,还奋力朝那个天使男孩求救,但是那个男孩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是开心地在那片亮光里微笑。水向东拼尽全力跑到了那片亮光里,他跪在地上,朝那个男孩露出轻松的笑容,他以为自己得救了。但是他从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惊恐,紧接着,那个猛兽出现了,将那片亮光遮去,一张嘴,将他和男孩都吞了进去。
水向东不甘地挣扎,猛地大叫出声,打了一个挺,然后滚落到了地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书房里,从那张铁丝床上滚落了下来。四周一片墨黑,天还没亮。水向东抹了一把脖子,全都是汗,他从地上起来,坐回床上,低头想起刚才的梦,这么多年了,噩梦还是如影随形。他一直渴望着倪晖拯救自己,结果却把他也拉入了深渊。倪晖不肯原谅自己,而自己又怎么敢奢望,他希望倪晖早日忘却那个噩梦,幸福快乐地活着。然而,这可能吗?
水向东站起来,走到隔壁倪晖的房间,推了一下门,门是反锁着的,进不去,一如倪晖的心门,早就对自己锁上了。水向东回到书房,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始终没有困意,他开了灯,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来看。慢慢地,心绪终于平复下来,身体上的疲倦终于席卷了他的意识,书本从他手上掉落到床上,灯还亮着,他睡着了。
倪晖在家待了两天,除了去看望田老师,到张勇和沙汉明家小坐一阵,其余时间都在陪外公外婆。外公已经七十多了,外婆也快七十了,都已经是古稀老人了,就算是他们能活一百岁,自己每年回来看望两次,那次数也是可以数得过来了。倪晖看着头发斑白的外公,心里有一点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冲动,说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