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气温还很低,他昏睡到中途被一阵凉意吹得瑟瑟发抖,但又没有彻底清醒,陷入了一种现实与梦魇交替的幻境。他能看见房间的布置,半阖的窗帘,熟悉的天花板,卧室里奇怪地弥漫着一层白雾。贺兰霸莫名涌起一股紧张感,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是噩梦将至的前兆。
人这一生里做噩梦的几率远远多过美梦,对一个编剧来说做噩梦更是家常便饭,他脑子里储存了太多恐怖片元素,一噩梦起来那简直没玩没了。好在他的噩梦大多是可以预测的,比如现在,既然是他的主场噩梦,那恶鬼们无外潜伏在几个地方,床下,天花板上,窗户外,他有时候可以跳起来跟他们肉搏,怒值满了还可以单手拧断丧尸的脖子,有时他会像上帝一样,说“要有刀”,然后一把武士刀就横在他手里,可是吧,也不是回回都这么顺利,有时他说“要有枪”,但是枪怎么都不来,人家丧尸在那头愣了一下,带着嘲笑的表情扑过来就把他啃掉了。
做噩梦只是因为身心疲惫,他虽然懂得这个道理,但噩梦来了也只有硬扛。
噩梦守则之一,眼睛往哪里看,鬼就往哪里来。贺兰霸控制不住地看向窗户,窗帘摇晃着摇晃着,然后一道人影忽然从窗户上倒吊着趴下来。
卧槽!贺兰霸被这吊诡的动作吓到了,心中大呼这剧本简直太赞!
可是对方的登场方式如此高大上,也意味着必然不好对付。窗玻璃都没有破,那影子像一道闪电般的幻象,轰地一下就冲了进来,狰狞的面目瞬间直逼眼前,贺兰霸立刻一个翻身挣脱了鬼压床的束缚,跳起来大喊“特么要有火箭炮!”
肩膀上一沉,火箭炮来了!贺兰霸对着那恶魔就轰了一炮,墙上瞬间就被轰出一个大洞,可那恶魔一点没伤着。恶魔贴得太近了,几乎要挂在他身上,而火箭炮的炮筒差不多有一米,根本轰不到。
“尼玛梦里何必这么科学?!”贺兰霸没辙,只能扔掉火箭筒掉头冲出房门,他抓了玄关的车钥匙,一冲出大门却猛地怔住了。
门外是教学楼的长走廊,穿着制服的学生们在丧尸中疯狂地尖叫逃命,那黑色滚白边的西装制服他再熟悉不过。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从丹美大厦A座穿越到了多年前的庚林学院,但是对面高二一班的教室门牌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这是噩梦,这不科学,但他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心里迫切的冲动:哪怕是在噩梦里,他也想再见他一面!
他撞开一只横冲过来的丧尸,又有更多丧尸扑来,他现在还是贺兰霸,他需要力量,只有变回那个无所不能的贺兰谨,他才能找到他想找到的人。没有枪,没有刀,他抓住一只丧尸的肩膀,抬起脚一脚将那只丧尸顶了出去,丧尸们前仆后继地撞倒在储物柜上,满墙的柜子轰然倒下,他掉头正要冲进高二一班的教室,身后忽然传来女孩紧张的叫声:
“贺兰哥——”
熟悉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回过头,穿着高中制服裙的夏慧星岌岌可危地挂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手指抓着扶栏,身体摇摇欲坠。
楼梯扶栏被逃难的大部队震得来回摇晃,女孩的手渐渐抓不住,松开了手指,贺兰霸在这时扑了过去。
夏慧星掉进他怀里的那一刻,眼眶一下就热了,他咬紧牙关,任垮塌的楼梯扶手掉落下来砸在他背上,埋头抱着怀里的夏慧星不松手。
他觉得自己真的哭了,好像枕头都湿了。虽然是梦,虽然是这么滑稽可笑的梦……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无比感激地想,但这次我接住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夏慧星的声音一点不害怕,她轻轻搂着贺兰霸的背,下巴舒服地搁在他的肩膀上,“你会救下我们所有人的,我们会有完美的结局的。”
于是他就带着夏慧星开始寻找完美结局的最后一片拼图,他们找遍了每一层楼每一间教室,哪里都找不到凯萨的身影,他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身后夏慧星的手,一只手攥成拳头暴力地挡开拦在前面的丧尸。
拜托了,就算是噩梦,让我再见你一面!!
就这样一路奔到天台,一阵强劲的风将天台的门板吹裂,贺兰霸抬手挡开四散飞开的木板,只见天台中央风起云涌,宛如风暴之眼。
凯萨就站在漩涡的中心,扭头看向他。虽然离得很远,虽然隔着激荡的风,但是那一回眸就足以让他心里山崩地裂的眼神,除了凯萨没有别人。
他终于见到他了。
夏慧星蓦地放开他的手,将他推进漩涡。
他跌跌撞撞冲进漩涡,旋风搅得人睁不开眼,在他们头顶,湍急的黑云变幻成一张骇人的魔鬼的脸,张牙舞爪地好像要将一切吞噬进口中。
凯萨不朝他走近,他只能自己靠近他,一边奋力抵御着狂风,一边怒声指责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摆扑克脸!!我这辈子都栽在你手上了你知道吗?!”
凯萨还是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样子。风太大,他再也无法朝他迈近一步了,只能激将他:“你敢不敢朝我走过来一步?!就一步?!”
“我有什么不敢的。”那个面瘫死小子终于开口了,一脸蔑视的表情看着他,“不敢的是你。”
“我没有不敢!”贺兰霸顶风大喊,几乎快跪在地上,“你没看见吗?我走不动了!!”
“不要撒娇。”凯萨依旧站得笔直,冷冷地居高临下远望着他,“你走不动,我就该去背你?该去抱你?贺兰谨,这次换你走过来,如果走不过来,你就爬过来。”
贺兰霸简直想把这家伙按在地上狂殴:“口口声声说爱我,你看看你是怎么羞辱我的!!”
“别撒娇了,没时间了。”
可恶可恶可恶!!这家伙就是他的煞星!!贺兰霸看着在凯萨脚边越收越紧的漩涡,他想到了那具从河中打捞起来,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不能再失去这个人,哪怕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