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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大好人头,相赠于君
    数日后。
    阴雨绵绵。
    “皇兄近日可还安好?”
    永寿殿内,赵原依然是人未至,声先到。
    “我今天去看了特意为父皇寿宴所建的花萼楼,当真是仰接天汉,俯瞰皇城。”
    赵穆坐在榻上,正逗弄着怀中大猫。
    听着一阵脚步逼近,他便抬起头来。
    瞧见大步迈过门槛的弟弟赵原,笑道:
    “我听人说,坐于楼顶往下看去,可以把整个皇城,大半个天京都尽收眼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赵原思忖了一会儿,稍后道:
    “应当没问题。”
    “我虽然没能登上顶楼,进去一观。”
    “但那座飞楼高耸入云,有若拔地而起的险峻孤峰。”
    “据工匠所说,楼内金铺珠缀,画拱交映,飞梁回绕,藻井倒垂,堪称天下少有!”
    这位十一皇子似是说得兴起,又道:
    “等到父皇寿宴,皇兄你便能登上去……”
    他还未讲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笑容猛然凝固,话音也戛然而止。
    皇城之中,谁不知道。
    尽管十皇子获得圣上开恩,可以踏出冷宫,参加寿宴。
    但只是准许,却并未有入席的资格。
    别说花萼飞楼,便是正殿都不能进去,只能待在偏殿候着。
    这样的待遇,跟宫中下人没甚区别。
    “皇兄,到时候我向父皇告罪一声,假托自己身体不适,跑下楼来陪你!”
    赵原自知刚才说错话,低垂着脑袋。
    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怎么,害怕我生气?你皇兄像是如此小气的人?”
    赵穆摇了摇头,放开趴在腿上的大猫。
    他招了招手,示意弟弟赵原坐到边上来。
    “嘿嘿,皇兄的心性豁达,哪里会在意这些。”
    赵原主动倒了一杯茶水,乖巧说道。
    “九皇子何时入京?”
    赵穆抿了一口,忽然问道。
    元黎死后,魔门六道没有弄出什么动静。
    赤心教的洪崖子,暂时也未传回消息。
    若要灭周屠龙,天子寿宴是最好的机会。
    圣地中人,应当不会错过。
    “最快明日,最晚后天。”
    赵原回答道。
    近段时间,朝堂之上连番斗法。
    九皇子要被加封亲王的消息不胫而走,眼看再进一步,威胁到太子。
    东宫一党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连续上奏,痛陈其中的利害关系。
    两派互相攀咬厮杀,弄得每日早朝都不安宁。
    “你有准备什么贺寿礼物么?”
    赵穆随口问道。
    “我自己雕了一枚印章。”
    赵原眨着眼睛,显露出几分机灵。
    “父皇喜欢字画,还喜欢盖章品鉴,我就投其所好。”
    “我又不像其他皇兄那般富有,可以四处搜罗价值连城的古物珍宝,干脆自己动手。”
    赵穆夸奖了一句,赞许道:
    “你倒是别出心裁。”
    两兄弟如此闲谈,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时辰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
    “皇兄,过几日我再过来。”
    赵原摸了摸那头肥硕大猫,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
    “你去吧,路上小心,别淋了雨。”
    等到弟弟离开永寿殿,赵穆继续坐了片刻。
    而后,独自一人悄然离开。
    “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练得如何?”
    赵穆撑着伞,来到书斋。
    “略有小成。”
    一身素白长裙的云漱玉,躬身答道。
    “既然如此,今日便去东宫,杀了冯森。”
    赵穆站在廊道上,抬头看了一眼昏暗天色,淡淡道:
    “外面下雨,这把伞拿去。”
    他松手,把油纸伞丢在地上。
    自己走进打扫干净的书斋,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卷,安静地看了起来。
    云漱玉敛衽行礼,先是给赵穆泡了一壶茶水,然后才站立起身。
    一手握着油纸伞,身形飘然,走进雨幕。
    ……
    ……
    东宫。
    奉宸宫。
    身形枯瘦,好似积年老鬼的冯森靠在座椅上。
    “干爹,这些天我都让人盯着十一皇子,他每天除了去太傅那儿听课,就是跟着禁军教习练拳,是林都尉亲自教的。”
    一个年轻小太监跪在地上,脸上带笑,给这位东宫大伴敲着腿。
    “今天去了长乐宫,估计是看他的哥哥十皇子去了。”
    冯森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在意。
    他见过十一皇子,是个聪明机敏的孩子。
    听说在拳脚之上有点天赋,得到过禁军都尉林世衡的几句夸奖。
    “可惜了。”
    冯森叹息道。
    一个宦官,谋害皇子。
    倘若东窗事发,或者给陈朝恩那条老狗瞧出端倪。
    他的下场,必然凄惨。
    可也是没办法,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殿下的信任。
    大内供应的丹药、功法,从无短缺。
    还有用于陪练的禁军甲士,互相之间捉对厮杀,磨炼精神,砥砺武道。
    如此不惜力度,舍得下本钱,硬生生把冯森堆成了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
    “咱家虽是阉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这位东宫大伴默默想道。
    “殿下对我的恩情,这辈子都难以偿还,莫说杀一个皇子,哪怕是造反……”
    年轻的小太监捏着没有几两肉的干瘦大腿,轻声道:
    “干爹,几个月前我派小德子去了一趟定州,把那件事办妥了。”
    冯森那两条极其浅淡的眉毛,微微向上挑了挑,点头道:
    “嗯,小义子,我这么多干儿子,也就你办事最漂亮。”
    “有机会,我让殿下把你调到内廷十二监,尚膳监,神宫监都不错,看你想去哪里。”
    年轻的小太监眼中流露出几分激动之色,嘴上却说着:
    “去什么地方都成,只要能给干爹继续办差事,我都愿意。”
    冯森笑了几声,嘶哑难听,夜枭也似。
    他是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如何感受不到小义子的情绪波动。
    这皇城大内,哪有什么真正的感情,都是为了往上爬的手段罢了。
    “干爹,那墓园坐北朝南,后面依着定州的云翠山,风水地势极好。”
    年轻的小太监继续说道。
    “华表,石像生,石牌坊,碑亭……这些都一应俱全,还有六根雕刻的盘龙石柱。”
    “干爹放心,那些匠人我都处理好了,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冯森满是皱纹的老脸上,舒展出一丝笑容。
    他这样的阉人,没有子嗣,也没有多余的念想。
    唯一所求的,无非就是生前富贵,死后荣华。
    “等哪天有空了,我跟殿下告个假,也好去看看。”
    年轻的小太监点头,继续捶着腿。
    等到天色彻底变暗下来,冯森这才让他退下。
    他如泥雕木塑似的,坐在那张靠椅上。
    轰隆!
    一声闷雷打下。
    银白的电光照亮这间屋子。
    “云漱玉,你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来东宫!”
    冯森猛然睁开浑浊老眼,看到一条素白身影不知何时进到屋内。
    “老狗!我特地来送你上路!”
    云漱玉一张俏脸覆满寒霜,冷声道:
    “你本就该死!更何况动了歪念头!”
    她早已到了奉宸宫,侧耳倾听了一阵子。
    没想到,太子竟然要对十一皇子赵原下手。
    这要是被殿下知道,别说冯森,恐怕那赵昭都保不住性命。
    轰隆!
    又是一声雷霆炸响!
    云漱玉乌发舞动,一双太虚眼看向端坐不动的老太监。
    乱神绝智!
    摄魂迷心!
    一身汹涌劫力如怒潮卷动,从周身窍穴喷发出来。
    “你得了什么奇遇?”
    冯森惊疑不定,陡然站起。
    这才过去多久时间,这个前朝余孽的功力竟然提升如此之多。
    “哼!”
    云漱玉懒得解释。
    有黑天书炼神,日夜吸收天地精气。
    加上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完善体魄上的不足。
    短短时日,她已然跻身天下顶尖高手之列。
    “领死吧。”
    云漱玉踏出一步,犹如巨鲸横空,吞吐日月,凭空生出一股莫大的劲力。
    ……
    ……
    轰!
    瓢泼大雨,雷声震震。
    太子赵昭从睡梦中惊醒,偌大的寝殿寂静无声。
    “今晚好像没见到森公公。”
    略微定了定神,他掀开床褥,想要取杯茶水。
    平日里都有宫女伺候,今晚也不知为何,偏生无人听到动静。
    “水……怎么有血腥气味……”
    赵昭皱了皱眉,只感觉掌心粘腻湿滑。
    他顺着伸手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有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摆在床边。
    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森公公……来人!快来人!”
    几息之后,蕴含着惊恐情绪的尖利叫声响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