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李丛第一次反驳了王翳。
“王都尉有所不知,自古入蜀一条道,而便是这一条道,也是由先辈披荆斩棘,于悬崖峭壁之上,以大椽木板生生铺就,是以想要抵达蜀中,恐怕最起码还需要近半月的功夫。”
听见这话,生于关中,从未到过蜀地的王翳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信之色。
可当三日之后,王翳随着李丛来到入蜀唯一指定栈道,看了一眼那万仞绝壁之后,一时间只感觉头晕目眩,便是常年在北地驰骋,而晒得黝黑的面庞,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看见栈道之上居然有正在行进的庶民,一个大意之间,直接从仅有人宽的栈道之上跌落入绝壁之下,发出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之后,王翳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秦都尉,居然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过,这蜀中乃是先上将军司马错率领大军打下来的,难道他当年便是踩着这狭窄的栈道,进入蜀中的?”
“非也!当年司马上将军入蜀之时,便是连这栈道都没有,据说当年他们是生生翻越了这万仞绝壁,才入了蜀中。
而这栈道,是司马错上将军在取蜀之后,与麾下士兵,一点一点铺就而成。”
李丛看着那跌入万丈深渊的庶民,语气唏嘘不已,除此之外脸上的表情,更多则是疑惑。
无他,这栈道之上,怎地有这么多庶民百姓正在争先恐后的通过,就活似后方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这一点,好不容易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的王翳也发现了,于是面色苍白的伸手捅了捅李丛,语气中有无限疑惑:
“骑都尉,这也是正常现象?”
李从没有回答,但他的动作与表情,立时便让王翳有些明白了。
黑衣黑甲的秦军在栈道入口之处,默默等待,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在栈道之上行走的庶民们,才陆陆续续的从中走出。
这些庶民们老远便看见了李丛等人,原本居于蜀中,不知关中与天下事,只知秦法严苛的他们,若非因为栈道狭窄难以掉头,恐怕这些庶民们也不会硬着头皮走过栈道的。
是以此时一出来,便畏畏缩缩躲在栈道入口两侧,不敢稍有上前。
最后还是李丛亮明了李氏的身份,并且将关中的一切告诉了他们,这些庶民们将信将疑之下,才说出了为何争先恐后的渡过栈道,逃离蜀中。
原来,据这些庶民所说,他们都是从蜀中奔逃而出,而原因则是蜀中不仅有蛮夷作乱,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逆贼。
如今的巴蜀之地,已然从曾经的天府之国,变成了人间地狱!
听到这些,无论李丛还是王翳,都是面现严峻之色。
他们出征之前,得到的的消息乃是蜀中郡守巴騣求援,而对象则是一些作乱的蛮夷,并且看军报之中书写的语气便可以知道,纵然蛮夷棘手,但却也不至于乱到产生逃民。
要知,依照秦律,庶民百姓,是不能随意长时间离开户籍所在地的,若有违背,便算作是逃民。
而等闲逃民一旦被抓,便只能沦为贱民、隶臣妾,罚为城旦或服于徭役。
如今这些黔首甘愿冒着这般风险也要逃离蜀中,由此可见蜀中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
“汝等放心,若蜀中真乱至如此地步,汝等自可不被判做逃民。”
李丛的话,让这些黔首们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而直到这些秦军离去,也没有抓捕他们问罪或者让他们充当徭役的意思之后,这些黔首才真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莫非!蜀中那些小道里传出来的流言,与这位水神老爷的后人所说的都是真的?
大秦的天下,如今真的是那个仁义无双的张公子扶苏在做主?”
这些黔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李丛与王翳自然不会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无意间又替身在咸阳的方晓,打了一次免费的广告。
即便他们二人知道,也只会说一句皇太子仁德,或者皇太子万胜也便了事。
怀着谨慎与将信将疑,两人带着五千军士,以最快的速度度过了漫长的栈道,终于在十日之后,他们进入了蜀中地界。
“这……”
五千自咸阳而来的将士偃旗息鼓,穿行于山林之间,但散出去的游骑回禀,他们所见所闻,蜀中却是一片安宁,听见这消息,李丛与王翳不由的有些发愣。
一时间他们有些分辨不清,到底是那些逃民为了避免惩罚而说了谎,还是游骑打探的不够仔细,以至于回禀的情报出现了一定的偏差。
雄伟险峻的剑门关城下,李从王翳带着几个短兵隐于山林之间,手搭凉棚,逆着阳光远远看去,就见巍峨的关城之下,关门照常开启,而城关内外庶民、商贾交通无碍,左看右看,都不像有什么问题。
眼见如此,李丛心中自是恼恨异常,只觉自己一时大意,居然被一群刁蛮逃民所欺骗,只恨不得立时回转,将那些逃民们统统绳之以法。
“王都尉,看样子是我们上当了,不如打起旗号,入剑门关罢!”
“且住!”
就在李丛想要站起身形之前,王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同时低声喝到:
“李都尉稍安勿躁,眼前的情况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蜀中有蛮夷作乱总是真的。
那些逃民虽然有可能为了逃避惩罚而说谎,但为何他们要放着眼前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逃离家乡?这不符合常理!”
听见这话,李丛一愣,旋即稳住身形低声说道:
“王都尉的意思,是此间有诈?”
“我不敢肯定,但小心些总是没错。”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之前计划,走那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越过剑门关,直往蜀中而去?”
“善!”
…………
剑门关外,王翳与李丛稍稍一合计,便悄悄按照原路回转,而城关之上,一位同样穿着黑衣黑甲腰跨长剑的都尉,则是皱着眉头,看向远方,似是在期盼着什么人的到来一般。
然而久盼无果,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
此时此刻,关中咸阳,蒙毅几人在将那《府兵制》的框架议论的差不多了之后,旋即便请示方晓,再将之拿到了朝堂之上,请三公九卿一同商讨。
这套经过方晓与诸位大佬按照如今大秦实际情况制定的府兵制,已经与他所知道的最初的版本,有了很大的改动。
最明显的便是曾经的府兵制中有二十四柱国这种权势滔天的大将军存在,而大秦则没有,一应兵马调动,还是得依照中枢虎符才行。
这样一来,虽然征兵、务农、训练之间的做不到“无缝切换”但到底胜在了稳妥,不会出现地方尾大不掉,有将军拥兵自重的可怕后果出现。
再加上一些新的变化,这套方案,实际上已经非常成熟了。
是以在拿出之后,朝臣们也就只有赞不绝口的份儿。
“哼!那小子为何总是如此骄傲?唉,秦若,你为何也就总是如此不争气?明知道他骄傲,却还偏偏心里念着他。”
咸阳宫中,秦若脸现郁闷,纤纤玉手之中,则是拿着一朵已经被她“撸”秃了的残花。
“若儿,韩信又惹你生气了?”
正当此时,王妗疲惫之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自然知道,自打当日在城门与韩信一见,再加上自家“良人”有意撮合,于是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升温的却是十分之快。
只是王妗却也知道,两人之间总是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
这之间自然有秦若自小锦衣玉食,为帝国公主养成的一些小刁蛮,却也有韩信骄傲莽撞,不动女儿心思的缘故在其中。
“是了!这天下,又能有几个男子,能如同良人一样,对女儿体贴、爱惜,甚至给予旁人绝不会给予的尊重呢?”
王妗自顾自安慰着自家的小姑子,而方晓却也是一脸不知所谓的看着韩信。
今日议事完毕之后,《府兵制》便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是以在这之后,他本打算去找王妗,商讨一下关于新“戏剧”的事情。
可谁知道却是被特意留下,脸上带着莫名奇妙表情的韩信给叫住了。
看着这位自己一手挖掘出来的“兵仙”,满脸郁闷加无奈的向自己请教,方晓就不由的在心中产生了严重的错位感。
“这算什么?论如何教钢铁直男撩妹?还是我与准妹夫韩信之间的二三事?”
摇摇头,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驱出脑海,方晓耐着性子,听完了韩信的倾诉,随后便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韩信这厮,在兵法战阵之上,天赋异禀,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无敌于天下,于是下意识的在对待男女之事上,也不自觉的用上了兵法战阵的那一套。
什么料敌先机、欲擒故纵,什么示敌以弱,围魏救赵一类的,直听得方晓瞠目结舌,不知所云,在心中直呼,韩信是凭本事单身。
“这家伙,简直可以跟王离并成为大秦的钢铁双雄了!”
心底稍稍吐槽,于是方晓只能传授韩信撩妹六字真言,“买买买,你都对。”
及至看见韩信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方晓这才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是大喜过望的韩信,当即拱手行礼,就要离去去找秦若试验一番,可他刚迈出脚步,就听见“皇太子”的声音从后方再次传来。
“韩信,还有一句话你要记住,对女人疼爱可以,但千万不要舔,毕竟舔狗没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