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木子提醒道,“不过还是要您本人到系统里提交表格的哦。”
“知道了,”凌思凡说,“待会儿和副总们交待些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就会走了。”他要回家收拾东西,而且还想去商场买一个兔子玩具,带着赔罪的礼物去非洲找庄子非。
……
马拉喀什是摩洛哥四大皇城之一,有几十万人口。是柏柏尔语,意思是“上帝的故乡”。
凌思凡在城市里边逛了两天,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老城里,参观杰马夫纳广场、巴迪皇宫、马约尔花园、库图比亚清真寺、阿里本优素神学院等地方,直看的没有什么地方可看了,和庄子非同行的叫做takashi的摄影师才告诉凌思凡说他们已经回到马拉喀什了。
takashi是个日本人,英文不是很好,有时有点听不太懂,不过也能勉强交流。
一想到即将见到庄子非,凌思凡的呼吸便不由得急促。
这些天来,他无数次地想见面之后他应该要说些什么,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打着草稿并且修修改改。他还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一样,将自己想要表述的东西还有到时可能要回答的问题都列在了一张纸上,不断润色,甚至还翻看网上的词典、试图找到更贴切的词句,想要完完全全地将他的心意阐明那个人听。一有机会,他就和当年练习演讲技巧的时候一样,一字一字很清晰地说出来让自己听见加强记忆。有时他在繁华的街道里边逛,都会不自觉地念叨准备的话,还会用手机录下、听自己的语调,看看哪里别扭、哪里讲得不好。
在这样的时候,他最后对着镜子练习了一遍他的“表白”。
凌思凡扯出了他在班芙时穿过的那件风衣穿上,很心机地试图让庄子非可以回忆起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庄子非会原谅他么?凌思凡一会儿觉得会的,毕竟庄子非是真的爱他,一会儿又觉得也许不会,毕竟自己做了过分的事。
他知道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但还是根本忍不住不去想它。他一下子对自己说:出门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如果是个男的,就说明表白会成功,如果是个女的,就说明表白要失败……一下子又对自己说,如果前台还是昨天那个姑娘,就说明表白会成功,如果是新面孔,就说明表白要失败……而后,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控制不住地持续这幼稚的游戏,仿佛需要什么人不断地输送好的信号、安抚他的心情。
出门之后,他便乘出租车,到了庄子非他们下榻的酒店。
一进酒店,他就看见有两个人正在酒店大堂聊天,似乎也才刚到不久,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凌思凡一眼就发现了庄子非。
庄子非正低头查看照片,时不时与takashi商量着什么。庄子非看起来成熟、专业,与和自己在一起时那种软软的样子不太一样。
凌思凡慢慢地走进了。他克制着呼吸,还有一颗狂跳的心。
他眼睛根本离不开,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觉得对方好像黑了一点,后又确定真的黑了一点。
庄子非察觉到有人走近,抬眼一看,而后立即就僵在了当场:“思凡?!”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也张成了o型。
“子非。”
“思凡,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audrey告诉我你在撒哈拉沙漠,还给了我takashi的联系方式。我借口想要给你个惊喜,让takashi不要事先让你知道。”
“思凡……”庄子非垂下了眸子,问,“你还来找我,是要干什么?”庄子非想:既然你要结婚,就不要再靠近……否则我会控制不住,为你妻子带去困扰。
他很清楚,通过婚姻,凌思凡的困境将会得以解决,然而自己依然深爱着他,他对自己也非全无感觉。这样的话,如不离开,只会让凌思凡觉得痛苦罢了。
“……”凌思凡刚要说他的理由,却冷不防看见一个眼熟的人晃晃悠悠过来,还拍了一下庄子非的肩,“大堂好大,厕所好远。”
这谁……?凌思凡想了很长的时间,最后才终于是想起来了——庄子非从加拿大回中国那次在飞机上认识的人。
他在这干什么?
“哦,”见凌思凡盯着,庄子非解释说,“这是姜钊,是我带过来的。”
“……”
姜钊问道:“入住办理好了没有?”
“已经办理好了,”庄子非说,“这是房间房卡。”
“行,”姜钊说,“那我回房间等你吧,累死人了——你那还有房卡对吧?不用管你?”
“不用。”庄子非说,“还不是你非要看看沙漠……”
“我早就后悔了。”
庄子非又说道,“你先看看晚上要吃什么,我们休息一下就去吃饭。”
“嗯。”姜钊又说,“还得洗澡,全是沙子。你看你的头发被吹成啥样了。”说完,还帮庄子非理了理发型,用一只手四处刨了两下。
“……”姜钊离开之后,面对庄子非第二次“你还来找我是要干什么”的问题,想着方才那两人的亲密举止,还有庄子非非常明显的疏离,凌思凡竟然说不出他之前准备的话了,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没有讲出什么。
第51章 等待戈多(二)
“思凡……?”庄子非问。
凌思凡的脑子乱哄哄的一片,感觉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庄子非和别人在一起了?那自己就不该在表白了吧?
不,不对……凌思凡对他自己说:你慌什么?你问他啊,先问清楚再慌不迟。
过去,他在谈判桌上也无数次遇到突发情况,但他从来都不会因此就失了分寸。他会调整策略,维持他的优势。
凌思凡思考着到底应该怎么调整要讲的开场白,不过,还没等他想好,一旁的takashi便用很蹩脚的英语说道:“别站在这里了,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洗个澡,然后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就等吃完回来再讲。”
“也好。”庄子非看着凌思凡,说,“思凡,你也会住在这里吗?”
“大概是吧。”
“那我……唔,那你自己开一间房?我在305,takashi在306。或者,你就在takashi房里住下,他那边只有一个人。”
“……也行。”
“那你就休息下,等下叫你吃饭。”
凌思凡一想到吃饭就又要见到那姜钊,感觉闹心,于是说道:“你们几个去吧,我吃过了,等你回来就好。”
他没必要在饭局上观察什么,等晚上直接问清楚就可以了。与其为了信息看他根本不想看的,他倒宁愿等着直接确定答案。
——进了306后,凌思凡倒在了那张空的床上,装作在睡,其实没有。他听见takashi洗澡、换衣服、锁门,在走廊里边招呼庄子非。一阵人声之后,走廊里边便恢复了平静。
凌思凡侧过身,觉得有些难受——庄子非和那个姜钊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还是在用一段新的感情忘记旧的感情?
凌思凡仔细回想着刚才那两人的语言、动作,越想就越觉得像是后者,心脏好像压在胸膜上面似的,沉甸甸的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抓了几把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有点气庄子非,但他更气自己——有些机会,一旦错过真的就再也没有了。他应该是最懂这种事情的。有多少次,他明明看到了好的商业机会,然而稍一踌躇,竞争对手们就推出了产品线。
他气啊气的,竟然气哭了。
“……”
他真的是从来不会掉泪的人,当年母亲去世,他都没有哭过,只是沉默地接受了那个事实。亲戚们告诉他,出殡时一定要痛哭失声,哭声越大越好,可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只有母亲五七那天,阴阳先生告诉他说,这天人的魂魄会回到家,最后再看一眼家人,然后便去投胎转生去了,还说,因为回家的路不一样了,魂魄可能不知从哪里进,需要晚上十点他要打开窗子一遍一遍地唤。他唤呀唤的,最后终于迸发出了一串哭声。而后,十六年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没地方可以住也好,被同学们嘲笑也好,开的公司倒闭也好,被消费者诅咒也好……他都没有哭过。
今天,却气自己气到这种程度。
因为侧躺,不多的几滴液体顺着蝶骨滑到了枕头上,沾湿了他几绺头发,他觉得自己就像以前见过的被雨淋到了的流浪狗一样,一头一脸全是湿漉漉的。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凌思凡听见门一响——takashi开门进屋了。
凌思凡问:“吃完饭了?”
“嗯,就是随便吃一点喽。”
“……”凌思凡轻轻站起身,没再和takashi讲话,而是穿着酒店拖鞋,趿拉趿拉出门,左转走到305房开始敲门。
“嗨!”打开门的姜钊十分热情,“原来你真的是凌思凡啊!”
“嗯?”凌思凡本能地很排斥他。
“一开始我就看着像,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刚才听庄子非说了,你就是凌思凡本人。”
“……哦。”凌思凡看了看屋里,“庄子非呢?”
“回酒店前,我说刚才餐厅送的橙子、石榴和无花果、仙人掌果太好吃了,果然是摩洛哥的特产,庄子非没有吃不知道,听我那样讲了之后,就突然说他去超市买一点水果再回来。”
“……”凌思凡听了,心里一阵涩。
曾经,庄子非对他,也是这么好。只要自己喜欢,就一定会拼命给他。
他没有珍惜,于是失去了。
房间里的电视开着,屏幕中各式各样的人出现后又消失。在此时此刻的凌思凡眼睛里面看来,无一不是面目可憎。
“你跟我合个影好不好?”姜钊又问,“我想发到朋友圈里晒。”
“……”
“我可是在和凌思凡一起旅游,”姜钊说,“好多小姑娘特别喜欢你,白手起家百亿资产长得还好,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存在……”
凌思凡愣愣地说说道,“我倒是羡慕你。”
“啊?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样样不如面前的人,到底有什么可羡慕?
“没有什么。”凌思凡轻轻摇了一下头:“庄子非真的非常好。”他最最想要的,就是庄子非了。
“……?”姜钊看着凌思凡颓废的样子,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说,“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嗯?”
“我们俩连好朋友都算不上啊……”
对方说出这样的话,连凌思凡都疑惑了。
这是什么意思?
——姜钊正想再说什么,庄子非却提着东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此时他已经洗过澡,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干净清爽。
他瞧见凌思凡,稍微愣了一下:“思凡?你来找我?”
“嗯。”
“那你们聊,我出去了,凌思凡你进来说啊。”姜钊示意了下,从庄子非身边挤过,还没有忘记了把房间门轻手带上,在这样的时候他自然知道要离开。
“思凡……”沉默了几秒后,庄子非将手里面的袋子递过,低着头说,“你……你今天还没吃过水果吧?方才我听他们俩说,摩洛哥的橙子、石榴和无花果、仙人掌特别好吃……就……就顺手买了点,真的是顺手的,你拿回去吃吧,应该是不错的……”
“……”
见凌思凡不动,庄子非闷闷地将袋子放在了一边:“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子非……”凌思凡问,“那个姜钊,为什么会跟你来这?”他的眉头紧锁,唇线僵硬,全身的肌肉都非常紧张。
“哦,”庄子非有一点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他看了我的朋友圈,知道我要到沙漠来,每天‘跪求’蹭个行程……说他会付自己的钱。我们工作比较自由,是按照项目发工资,不会像公司里一样,不会要求不能带人……”
“你朋友圈屏蔽了我。”凌思凡好像有些了然说,“你是大好人么,最后就同意了。”凌思凡以前也听庄子非讲过,杂志社会按项目付给摄影师钱,也正因为如此,庄子非在受伤期间才有没有这份收入。
“其实之前他也想跟,但是我没有答应过。”庄子非还是低着头,“这次,我想他性格挺闹腾,也许能让我好受些……”
“子非……”凌思凡自然了解“好受”是什么——他难受是因为自己要“结婚”了。
庄子非问:“他是个自来熟……他惹你生气了?”
“没有。”听闻这两人没关系,很突然地,凌思凡也不烦他了,觉得姜钊和大白菜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