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看什么？”
    陶范感到疑惑。
    他打开车窗，抬起头看了许久。
    但这座城市的天空与别的城市没什么两样，看上去灰扑扑的，也有稀薄的灰雾阻碍视线。
    “难道是我视力出问题了？奇怪，最近也没怎么看什么奇怪的片子啊。”陶范挠了挠头，“学弟，是有什么……”
    “学长不用担心，你是普通人，所以看不见。”
    “学弟，能说说你们看到了什么吗？”
    “两条大鱼。”
    “鱼？”
    陶范难以理解，再一次看向城市上空。
    城市之上飘着两条游来游去的大鱼？
    这场面想想还挺震撼的，可惜他确实看不到。
    在车上其余生物眼中，那是两条首尾相衔的黑白大鱼，呈半透明状，遮蔽了大片天空。
    这座城市确实有某种奇异的压制力量，让所有人的能力齐齐降了一个层次。
    江城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如果他在这座城市施展领域，或许领域又会回归于只剩十米半径的原始状态。
    “卟噜卟噜？”
    大果冻也收回目光，问了问接下来的去处。
    江城说道：“先驶入城内吧，看看这座城市的情况，然后找个地方吃早饭。”
    他来炉瓦城只有两件事，其是为了完成郭宇的请求，将那串项链挂在郭宇女友的墓碑上，其二则是为了顺手干掉这里的工厂分部。
    但郭宇临死前并未说得太清楚，连他女友的墓在哪儿都没详说，还得江城自己找找。
    炉瓦城的郊区，与其余城市没什么两样。
    经历了经济的衰败，郊区已经几乎无人居住了。
    破烂的道路两侧，满是荒废的工厂厂房。
    无数金属工具与机械部件被丢弃在道路一旁，被半人高的杂草淹没，早已锈迹斑斑，无人拾取。
    天空是灰色的，与瓦力城一样，阴暗低沉。
    虚无的风拂过荒野，让一层层枯草随之起伏。
    早上七点五十分，众人正式抵达城区。
    “似乎与瓦力城差不多。”陶范这一路都在观察，“同样的气候，同样的衰败破旧，道路周围的楼房都是几十年前的，与奥德市相比就差远了……我是指海族暴动之前的奥德市。”
    “都是东方的小城市，其实也差不了太多。”百里踏月说道：“奥德市唯一的优势就是那片内海，丰富的海洋资源让那座城市勉强扛住了经济萧条。”
    每一座城市都有属于它的传说。
    比如比利市的狼人与吸血鬼，再比如奥德市的海上传闻。
    在出发之前，杨少城为江城传了一份资料，资料里记载了有关炉瓦城的部分事情。
    资料里表示，只要江城不招惹某个名为“天罚”的人，他就可以安然离开这座城市。
    天罚——这两个字只是个代号。
    那个人带着面具，喜欢在黑夜中出没，惩戒这座城市夜晚的犯罪。
    所以相对而言，炉瓦城的黑夜比瓦力城要安全得多。
    有许多进入炉瓦城的诡异生物，都表示自己曾受到过来自天罚的警告，甚至有人曾与天罚交手，但无一例外都是落败。
    杨少城传来的资料里，用大量的篇幅描述了这个天罚的传奇故事。
    据猜测，面具下的那个人，可能已经触摸到了禁忌生物的门槛，而且在炉瓦城不受压制，可以发挥全部实力，杀过的高级诡异生物不下双手之数。
    “卟噜？”
    大果冻开着车，指了指街边一个早餐店。
    江城点头。
    “就这里吧。”
    “卟噜！”
    大果冻轻踩刹车，缓下车速，将这辆车缓缓停在街边。
    早上八点的早餐店还算热闹，人来人往。
    热气腾腾的蒸笼垒得很高，油锅里的油条翻滚响动，另一个锅里的面条正被捞起。
    店铺撑起了棚子，把人行道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来往的都是早上的上班族，匆匆给了钱就带着早餐离去，开启社畜的一天。
    大果冻和骷髅头只能留在车内，他们两个太特殊了，出现容易引起恐慌。
    隐形狗扯开身上缠着的绷带，汪汪叫了两声，适应了狗言狗语之后就跟随众人一起下车了。
    灰松鼠站在李奇迹肩膀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座陌生的城市。
    三个研究院的老学究依次下车，研究院的白袍十分显眼，像是近战法师甘道夫的袍子，让路过的人都多看了几分。
    众人找了两个木桌拼接，围坐在一起，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只是偶有同样吃早饭的人，会以诧异的目光看一眼隐形狗。
    甚至有人掏出手机，隐晦地对着隐形狗录像。
    一边录像，那些人还一边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现在都什么世道啊，一条狗居然能跟人一起上桌吃饭，真是活久见。”
    “就是啊，一条土狗而已。”
    “现在某些人把猫猫狗狗看得比亲生子女还重要……”
    “……”
    所有人的低声交流都在隐形狗耳畔环绕，一直不停。
    他直接无视了，自得其乐啃着包子，时不时舔一口纸碗里的豆浆。
    做狗，一定要大度，不跟这些凡人计较。
    陶范边吃边问：“学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你们去旅社休息吧，连夜赶路都挺辛苦的，我要查一些资料，顺便在城市里逛几圈。”江城答道。
    “要不要姐夫我帮你留意工厂那些人？”百里踏月问道。
    “暂时不急，这里的工厂分部应该已经转移了。”
    “这么快？”百里踏月一愣，“老弟你把地址给我，我今天抽个空瞧瞧去看看。”
    “嗯。”
    江城把地址给他了。
    他对这个自称为姐夫的家伙没有任何期待。
    工厂的人知道他的动向，也知道奥德市分部是他弄掉的，自然会提前联系炉瓦城这边的分部，让他们早早离开。
    那个所谓的城市传说——天罚，想必也并没有资料上渲染得那么恐怖。
    如果天罚真有那么强，还喜欢打击罪恶，应该早就能除掉这座城市的工厂分部。
    用过早饭后，一行人重新回到车上。
    在这期间，一直有人对隐形狗拍照或者录制视频，将他上桌吃饭的模样发到网上，博取关注点击。
    上车之后，隐形狗靠在窗边，对玻璃窗上呵了一口气。
    然后，他抬起爪子，在窗户上缓缓写下“sb”这两个简单易懂的英文字母。
    车外，所有正在拍照或录像的人都怔住了，一脸愕然的表情。
    待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大果冻已经开着车走远了。
    于是这座城市又多了一个传说——一条会骂人的小土狗。
    ……
    12月18日，早上9点05分。
    一行人抵达炉瓦城的旅社。
    按照惯例，旅社现在还不是开门的时间，所有诡异生物都在休息。
    江城推开破旧的旅社木门。
    清晨朦胧的阳光照入旅社内部，让这个老旧的地方多了些明媚鲜活。
    这座旅社的社长是个老头，名叫洪水滔，据说已经两百多岁了，全靠延寿的诡异物品活着。
    他见到众人后，并不惊讶，已经提前知道的消息，便笑着问道：“可是江城老弟一行人？”
    “没错，是洪社长吗？”
    “是我，快请进来坐！”
    洪水滔哈哈一笑，轻抚白须，看起来十分精神，与元大爷不相上下。
    只是看外表，很难相信他已经两百多岁了。
    双方一阵寒暄后，江城说明了来意。
    洪水滔很爽快，当即说道：“这个简单，找个死人而已，今天下午就能给你答案。”
    “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江城问道。
    “没有，你们安心休息，或者四处逛逛都行。”洪老头笑道：“炉瓦城这样子，想必你们也都能感觉得到，所有诡异生物入城就会被压低一个等级，那些鬼魅生物更是无所遁形，许多时候根本不需要旅社出手，那个叫天罚的家伙就能替我们代劳了。”
    骷髅头问道：“这么说，炉瓦城的旅社岂不是很悠闲？”
    “确实如此。”洪老头点头，“但悠闲也有悠闲的坏处，许多旅社生物得不到历练，常年处于某个等级，一辈子都没有晋升。”
    总的来说，炉瓦城没什么强者。
    这座城市的教会似乎只有两个执事，候选人也只有两个，斗争并不激烈。
    旅社这边，高级诡异生物只有一个，那个生物目前正在城外的灰雾中探索。
    那个生物也是无奈，城内实在太安静了，想要搞事情的诡异生物都被那个叫天罚的家伙一一收拾，留给旅社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城问道：“这座城市上空的阴阳鱼，与那个叫天罚的家伙，有什么关联吗？”
    “可能有。”洪老头并不确定，“天罚只出现了十多年而已，但这座城市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阵势，一直按照八卦阵来修的，不过……在天罚出现之前，天空中并没有那对阴阳鱼，也没有这种压制的感觉。”
    “可以猜测，是天罚引动了这里的地势，压制所有诡异生物？”
    “我也不清楚。”洪老头笑道：“那个家伙神神秘秘的，我只与他见过几次，他向来惜字如金，什么都不肯透露。”
    “多谢告知。”
    “没事，应该的，反正你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估计根本见不到那家伙，就当听个乐子吧。”
    洪老头知道江城的最终目的地在南方，要去找他的父母。
    炉瓦城只是个过渡，简单停顿休息而已。
    有关工厂的事，旅社高层还没有给出指示，洪老头对此所知不多。
    接下来，三个研究院的老学究留在了旅社里，准备休息一天。
    其余人都打算出去看看，毕竟难得来一次。
    百里踏月独自出发，按照江城给出的地址，准备去炉瓦城的工厂分部看一看。
    李奇迹则带着小松鼠，准备去当地教会拜访一下。
    崔悲开着车，载着陶范与大果冻等四处闲逛。
    他们都觉得江城有事要做，所以没有打扰他。
    但事实上，江城现在真没什么事可做的。
    他靠在老旧的公交站台下，等了片刻，然后随便上了个路线较长的公交车，随着这辆破烂的公交车走走停停。
    旅社所在的位置，是八卦阵的离位。
    从高空往下看，整座城市整整齐齐被分割为八个方向，最中心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广场分为黑白两色。
    “吱呀……”
    公交车的车门早已生锈了，玻璃也出现了几道裂痕，但并未被更换。
    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很旧，所有人像是生活在旧时代之中。
    江城途中又换了几次公交，把城市的大概逛了逛，从离位出发，经过坤、兑、乾等方位，依次路过，最终又回到旅社所在的离位区域。
    总的来说，这座城市比瓦力城小了一些，但布局更规范。
    所有东西虽旧，却都还能使用。
    下午四点，洪老头给江城发了个消息。
    【你要找的地方找到了，那片公墓距离旅社稍远】
    消息上附带了一个地址链接。
    一个很普通的公墓，靠近郊区，土地便宜。
    郭宇的女友名叫叶子，很平凡的名字，死后被埋在那片公墓里。
    江城无从得知当时郭宇的情况，他为何会枪杀自己女友，又为何会在杀了女友之后认为女友还没死，一切都随着郭宇的死去落下帷幕。
    许多从南方战场归来的人都有战争后遗症，听不得烟花声，睡不惯太软的床，做不了任何美梦。
    类似于郭宇这样的雇佣兵，离开战争后，有不少都无法适应生活，最终又回到那片硝烟弥漫的土壤，或者直接选择用自杀来结束一切。
    傍晚五点半。
    炉瓦城的天边出现了一抹绯红的夕阳。
    江城乘坐摇摇晃晃的老旧公交，来到这片墓园。
    墓园外杂草丛生，枯黄的草木在傍晚的风中轻轻晃动。
    一眼望去，上百个石碑矗立在墓园之中，记录着每一个生命曾来过的痕迹。
    “咔嚓……”
    江城踩着荒草枯枝，走进墓园内。
    他找到叶子的坟墓，取出那串项链，将项链挂在黑色碑石之上。
    两枚银白色的戒指在晚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后，江城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