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整个世界在身后快速崩塌，仿佛只要慢了一步，就会被彻底吞没。
    沉入汹涌海水那一刻，身体忽然变得很沉。
    深邃恐怖的海洋深渊里，出现一只只苍白冰冷的手臂，他们抓着江城的身体，想将他拖入最幽暗阴森的无尽海底。
    那些手臂的主人，长着与江城一模一样的脸。
    然后梦就醒了。
    一份破碎的噩梦记忆，似乎再次为江城填补了某些记忆空白。
    江城的前十八年人生，想来没有他以往认为的那样好。
    许多东西尚不能深究，一旦认真探寻，或许会颠覆江城现在的所有认知，他还没有接受那些东西的实力。
    “大哥，你可终于醒了！”
    彼得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其中混杂着碰撞打斗的杂音。
    江城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个病房。
    微胖的杨少城躺在病床上，好似在看戏那般，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欠打的微笑表情。
    彼得一拳打飞一个护士，然后指着杨少城大声说道：“大哥，这人太欠揍了，等忙完这里的事，我申请跟他决斗！”
    “你大概率打不过完整状态的他。”
    江城对彼得没有任何信心。
    那个噩梦世界已经足以彰显杨少城的实力了。
    能成为一座城市的旅社社长，还敢接取‘黑色舞鞋’这种被标为极度危险的任务，杨少城的真实实力不容怀疑。
    唯一需要怀疑的是……对方是如何将这样强大的一个人弄得精神失常的？
    这是最大的疑点，但眼下没时间多想。
    他与彼得两个人，正身处一群护士医生的围攻之中。
    这些人的战斗力很诡异，血肉的力量似乎极为强大，一个个不要命地冲上来，与彼得这种高级游魂硬碰硬。
    “轰！”
    又是一个护士被彼得一拳轰退。
    她看似瘦弱的身体竟然直接撞碎了房间墙壁，然后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再次冲上来，仿佛身体是钢铁铸就的。
    而彼得早已把江城身上的各种防身物品都开启了，这才能勉强应对十多人的围攻。
    “这些人不太对劲啊，大哥，奥德市的城市政府是不是也在进行超级战士计划啊？”
    彼得忽然大吼，想起了什么。
    “就在我活着的时候，有一群特别强大的人类士兵深入灰雾来抓捕我，他们凶残成性，就跟野兽一样，身体壮硕坚硬，能徒手撕碎黑熊猛虎，每一个都有接近高级诡异的战斗力……几百个这样不要命的士兵，连巅峰时期的我都扛不住。”
    “超级战士？”江城摇了摇头，“听说过，但没见过，诺大一个联邦政府，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研究项目也正常。”
    现在的网络上，有很多小道消息。
    比如据传灰雾降临之初，联邦政府就派遣过十多万军队深入雾气中，后来只逃回来极少数，逃回来的也大多疯了，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每天痴呆地在墙上涂抹，画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遭遇这样的重大打击之后，联邦政府很长时间都没什么动作。
    后来就有人爆料说，联邦在暗中培养强大且特殊的战士，要建立起与灰雾世界抗衡的资本。
    “不对，眼前这些玩意也不是超级战士，手感不一样。”彼得一脚踢飞一个，“身体很轻，而且攻击的力度也比不上我当年遇到的那些超级战士。”
    似乎是为了证明彼得的猜想，围攻的十多个人之中，忽然有个医生发出了诡异的尖啸。
    紧接着，那个医生身体瞬间膨胀起来，身上的白大褂破裂，面部也开始变得狰狞可怖。
    仅仅是片刻，他就暴涨到三米身高，坚硬的脑袋长出两根长长的触须，嘴部变得畸形，看上去比异形还可怖，身上浮现出一块块厚重的甲壳，双手化作锋利的大钳子。
    “龙虾人？大哥，是海中生物，他们的尸体很珍贵！”彼得大声说道：“有很多人类的研究机构，就喜欢收购这种类人型的生物尸体，用他们的血液和肢体做研究。”
    “彼得，你又恢复了一些记忆？”
    “没错，我以前似乎去过某个人类研究室，在那个研究室里看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形生物，有的是天生就那样，而有的本来是正常人，然后被强行改造，被注射了某些药剂……”
    彼得突然觉醒的记忆，让江城知道了眼前这些敌人的身份。
    他自问在前十八年的普通人生涯中，并没有对这些海中生物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虽然他每年吃的龙虾与海蟹确实比较多……
    见到江城清醒过来，围攻的那些生物显然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脱离人类的形态，有的体表浮现出滑腻的鳞片，有的长出螃蟹一样的肢体。
    变身之后，他们的力量又强大了许多。
    “叮！”
    在防身物品的保护下，江城一刀砍在其中一只生物的甲壳上，居然砍出了火星子。
    他手上这把刀好歹是中级诡异物品，用吹毛断发来形容都不过分，此时却只在对方的体表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见状，彼得急忙说道：“大哥，你的力气太小了！哪怕开启领域，也不一定能砍得动这些玩意，他们的体魄源于天生，不是诡异力量赋予的，跟那头狼人不一样。”
    “我这是校运会举重比赛第二名以及铅球比赛第三名的力量！”
    “这么说大哥你的力量还远不到人类巅峰水准？”
    “听你这话的意思，人类巅峰力量就能砍开这些玩意的甲壳吗？”
    “不能，至少普通人不能。”彼得认真摇头，“每次看大哥打架，我都会思索……大哥你的领域确实很强，但你的身体太脆弱了，如果你的体魄能突破人类极限，成为钢铁之躯，那么打架会轻松很多。”
    “我又不是氪星人！”
    “现在不是，大哥你以后可以先办法增强体魄啊，比如去联邦某些实验室里偷神奇药水。”
    江城摇了摇头，说道：“我才不会给自己注射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品，穷人才靠变异，我又不穷。”
    说着，他直接开启领域，而后奋力一跃，短刀呈直刺状。
    “哧！”
    刀刃扎进其中一只生物的眼睛里。
    那只生物顿时痛得大叫，眼中流淌出暗褐色的粘稠液体。
    江城再度用力，把刀身往里面递了递，然后用力一拧。
    对手的生命就此终结，不过他在临死前发了狂，猛地把江城连人带刀甩到房间的角落里。
    “砰！”
    有防身诡异物品的保护，江城倒也没有受伤。
    但通过这次接触，他能明显感觉到，双方的力量差距确实很强。
    如果没有防身的物品，哪怕他开启领域，在十多个这种生物的围攻下，也支撑不了太久。
    “大哥，看到了吗？你差点被甩出窗户，这就是身体素质的差距。”
    “但我好歹杀了一个。”江城提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一个都没杀掉。”
    “大哥你比我强，杀一个不是很正常吗？”
    “说得也是……”
    短暂的战斗之中，周围好几个病房都被打成了废墟。
    走廊对面的几间病房同样成了残砖烂瓦，被撞碎的红砖四处飞溅。
    这种纯粹力量的硬碰硬，江城一直处于下风，十分吃亏。
    而且那些生物对病床上的杨少城也表现出了杀意，好几次都差点砍下杨少城的脑袋。
    江城和彼得不得不一边自保，一边保护杨少城。
    “该死的，我居然要保护这个老混账！”彼得很不甘心，看到杨少城的笑脸就想揍上去！
    “行，回头等他恢复正常了，我让你跟他打一架吧。”
    “大哥他真的很强吗？”
    “你见过有几个人能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把我困住？”
    “这……那干脆我趁他还没有恢复正常就跟他决斗吧？”
    “……”
    不得不说，彼得之前说的有关体魄的话有一定道理。
    这大概是江城得到诡异能力后，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十多个人形的海洋怪物，每一只都有接近高级诡异生物的战斗能力，外壳坚硬无比，砍上去甚至会把自己震得手发软，只能找弱点。
    就连江城的领域，都无法压制这些生物强大的体魄，因为这是天生的。
    不得已，江城掏出怀里的手枪。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枪声在病房中回荡。
    他连开十五枪，打空了一个双排弹夹。
    江城是对着脑袋打的。
    现代热武器没有让他失望。
    在领域的压制下，这些生物只剩下原有的强大体魄，尤其是外面那层壳子与鳞片，刀砍不进去，子弹却能将其击穿。
    当场就有四只生物齐齐倒下，脑袋的弹孔上不停流淌出暗褐色的液体。
    “大哥，这玩意好啊。”彼得盯着江城手上的枪，目光炽热，“啥时候给我也弄一把，我也想试试一枪一个小朋友的感觉。”
    “你也该反思一下了，一只高级游魂的杀伤力还不如一把枪。”
    “这地方我施展不开啊，还要保护这个老混账。”彼得一脸委屈，“反正我肯定对他们造成了伤害的，说不定是内伤呢？看不出来而已。”
    江城身上只带了两个弹夹。
    对手似乎也并没有躲避的意愿，准备和他硬碰硬。
    现在这局面，暂时还比较稳定。
    “大哥，你现在的战斗力远没有达到上限，你的力量、速度、身体强度都可以提升，领域可以作为辅助，而不是主要战斗手段。”
    “说了我不会注射药物的。”
    “诡异物品似乎也有一些可以加强体魄，但我忘了，反正比较珍贵，需要大量资源换取。”
    “我现在最缺的就是资源……”
    “轰隆！”
    一声巨响忽然在窗边响起。
    下一刻，一只接近四米的鲨鱼人猛地撞入房间内，高大威猛的身躯像是一堵围墙。
    对手显然有备而来，安排的人手不止住院大楼内这十多个护士医生。
    江城与彼得的压力骤然增加。
    “咔嚓……”
    江城身上，某个防身的诡异物品忽然浮现出裂痕，已经到达极限了。
    其余防身物品也好不了多少。
    “大哥，要不咱们把这老混账扔下吧，我带你飞出去。”
    说着，彼得通过身体虚化，勉强躲过了鲨鱼人的一次重击。
    他的气息在不断变弱，显然也没法长久战斗了。
    “你能不能带两个人？”江城问道。
    “不行，一手拎一个有困难，我身后这对小翅膀就是装饰品。”彼得说道：“大哥你和元大爷战斗的时候，元大爷之所以能短期浮空，靠的就是两只中级幽魂的托动。”
    “我知道。”江城神色凝重，“那就再等等，等会实在不行就撤。”
    “大哥，你通知了增援人手吗？”
    “没有。”
    “啊这……那咱们要等谁啊？大哥你的三分钟快过了吧？”
    “我还有几个傀儡。”
    “啊？什么时候做的？”
    “来奥德市的路上，当时身处迷雾中，你在沉睡。”
    “对啊，当时我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彼得恍然，“大哥，那些灰雾似乎对我有好处，所以我才能恢复部分记忆。”
    正说着，又是一只巨大的海洋怪物从窗外闯入。
    事实上，就在这栋老旧建筑的外墙上，已经密密麻麻挂满了几十只人形怪物。
    他们仿佛是接到了某种命令，纷纷向着404房间的窗口涌去，没有丝毫犹豫。
    建筑天台上同样挤满了怪物。
    深邃的夜幕下，整个医院仿佛突然成为了恐怖片的拍摄场地。
    这样大规模的动作，自然吸引了很多普通人的注意。
    “妈妈，那些是外星人吗？”有个小女孩指着外墙上那些怪物问道。
    “不，他们是演员，在拍电影呢，我们快走，不要打扰人家。”
    中年妇女神色不安，一边带着小女孩离开，一边掏出手机拨打了治安所的电话。
    有人站在高高的医院围墙外，举着手机疯狂拍照。
    也有人急忙跑到医院对面的居民楼顶，架设好摄像机。
    【来自海鲜的报复】
    【素食主义者的狂欢】
    网络上连图片和标题都已经有了，就差采访几个当事人。
    此时在医院内，彼得终于明白了江城在等什么。
    “大哥，你在赌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吗？”
    身为高级游魂，彼得能听到医院外那些纷扰与喧嚣。
    事情闹得越大，就越不好收场，甚至可能引出传说中的人面法庭。
    “我也没把握，再坚持一会吧。”
    “大哥你总是喜欢赌。”
    江城语重心长地回道：“生命要是一帆风顺，那不管什么人都能成功，每个人都是小说主角。”
    彼得忍不住吐槽：“好毒的鸡汤……”
    “闭嘴。”
    “噢……”
    事实上，江城这次似乎赌失败了。
    他已经苏醒了接近六分钟，连替死傀儡都用了一个，这些海鲜人依旧没有要撤退的迹象。
    彼得也在江城的命令下，用力把几具海鲜人的尸体抛出去，制造更大的影响，但依旧无济于事。
    这座城市的治安官也跟死了似的，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反应。
    要是换做瓦力城，此时直升机已经开过来了。
    在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分钟，江城和彼得就真的只能扔下杨少城跑路。
    彼得再次打退一只怪物，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哥，我准备好了！跑路吧！”
    “再等等。”
    “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连江城的体力，都感到了些许不支。
    世上总是充满了巧合，就在第七分钟，江城想等的人没有等到，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一根泛黄的绷带从遥远的夜幕下奔袭而来，好似一道天外流星，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直接贯穿了三个海鲜人的脑袋。
    江城与彼得的压力顿时一轻，齐齐松了一口气。
    深邃的夜幕苍穹之下，绷带怪人漂浮在建筑顶部，黑色大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像是神灵那般从天而降，浑身上下飞出数十根绷带，瞬间把天台与外墙上挂着的海鲜人清扫一空。
    “江城，你怎么招惹了这么多海鲜人？”
    “不知道，可能是前十多年的海鲜吃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