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簇喜欢桃花。
韩家的后花园深处,种了棵桃树,旧朝时栽的,百余年了。花开的时候,艳丽,磅礴,像天边燃烧的云霞。簇簇喜欢制一个小摇椅在树下读书。花瓣落在她的书上,用她的话来说,颇有一点共读西厢的梦幻。
簇簇喜欢豆腐。
她老家是越州的,越州最出名的莫过于鲥鱼和豆腐,天下至鲜。越州人家家都会做一道拿手的豆腐菜。她最喜欢鲜鱼青虾豆腐汤,她心中的至味。
簇簇喜欢定窑瓷。
她爸爸是个怪人,喜欢收集各朝书画瓷器,其中最爱禹朝的定窑瓷,用h花梨木的多宝架装满了一架的定窑瓷。禹朝的皇帝个个窝囊,最后被游牧民族的铁蹄踏遍了山河。爸爸说定窑瓷上有一种悲怆。富贵和糜艳,清冷和枯败,当孱弱的文人和金戈铁马撞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迸发出百折不挠的坚韧。
簇簇不喜欢韩准。
韩家的宅子传了六代。经历过富贵堂皇,经历过战火纷飞,始终屹立不倒。修葺一新后,变成了新别墅,高墙黛瓦都被抹去了,只保留了后花园。
两年前,韩家的新别墅建好,桃树阻挡了采光,破算命的说这树活了几百年早就成精了,挪走要分了韩家的气运。韩准才不信这些鬼话,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叫人砍了桃树,簇簇为此和他怄气,大吵一架后又大病一场,整个人昏昏沉沉,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没想到在那工人的电锯切开了树g时,竟流淌出了鲜血般的汁液,树在哀鸣,这事惊动了韩让,赶忙让他停手,可是,桃树此后虽活着,却再也没有开过花了。
韩让可是他老子,西北军区的司令官,他敢不听他老子的话?
要说簇簇,就是他韩家的一笔陈年烂账。蕴州各系部人尽皆知,却不敢议论的女人。
韩让娶过两个老婆,各生了一个儿子,大的叫韩准,小的叫韩刑。大夫人走的早,生下韩准后撒手人寰。小夫人是三年后进门的,可惜也是一身的病,年纪轻轻就去了。
韩准的人生,是一张多么辉煌的履历表。从小学习钢琴,十八岁考入维茨特军校,无论演习实战都是最好成绩,拿过z国的女皇勋章。归国后第一时间支援了处于震中的羌地,又在荒凉的羌地坚守了五年,现在在总参工作,三十岁的年纪,不晓得是多少名门看中的金龟婿哦。
韩刑,韩家的幺子,从小溺爱中长大,精怪般的男人,混世魔王的性子,十七岁的时候在中都待了三个月,曾经把中都搅得一团乱。后来遇到簇簇,整个人改了性子,扒光了家底,拼死拼活娶了她。可惜,二十四岁撒手人寰了。
簇簇成了寡妇。苍白着脸儿,黑裙子,捧着本书,伏在桃树下的摇椅上,一股子哀怨气。
她怨死韩刑了。
韩刑是死在女人床上的,马上风。死状极其淫靡,周围还有散落的药片。簇簇看到现场,一阵一阵的g呕,仿佛要把那颗无处安放的心都呕出来,哭的一塌糊涂。
怨喏,怎么能不怨。
办完韩刑的葬礼,簇簇收拾行李,准备回越州。蕴州到越州,一个西北,一个江南。
韩让阻止了,他中年丧子,两鬓斑白,语气沉重地说:“簇簇,这件事是韩刑对不住你,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如果你还想你爸爸放出来,就留在韩家。”
她的公公不放她走。
簇簇的父亲就是簇簇的命脉。她爸爸是越州官,贪w受贿,坐了牢,判的无期。
这下簇簇更哀怨了。
韩家的三个人,她公公,她的大伯,她的丈夫,都喊她簇簇。韩刑喊她是温柔调皮的,带着无限柔情。韩让喊她是沉稳安定的,只有韩准,眼里满是刻薄,张嘴都浸着毒汁。
“簇簇,好久不见了!”绿桥大厦门口,簇簇回过神来,是一个容貌娇憨的女人牵着一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簇簇也惊喜地喊道,“红豆!好久不见!珠珠都这么大了喏……”
“簇簇g妈好!”珠珠嘴甜,簇簇摸了摸她的头。
红豆和簇簇是高中同学,毕业后红豆去中都创业,虽然有四五年没见了,却一直保持着联系,簇簇只知道红豆有了个女儿,小名叫珠珠,天天在朋友圈看她晒娃。
“正好一起吃饭,珠珠想要那个荷花玩具,一直央求着带她去锄溪,锄溪的越州菜做的可好了,有你喜欢的豆腐汤……”红豆和簇簇一拍即合,决定晚饭就在锄溪吃了。
“簇簇又变漂亮啦,这几年下来越来越像以前了,越来越年轻啰……”
“红豆,你最近怎么样,怎么会来蕴州?”
两个女人倒豆子似的聊了好多。
簇簇知道了红豆经历创业的成功和失败,红豆也知道了簇簇短暂的婚姻。都只是轻叹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妈妈点菜,g妈,我们去拿玩具!”珠珠一下子就窜出去了,一路小跑到柜台前,簇簇跟着她的脚步,嘴上还喊着“慢一点慢一点”。
“g妈,漂亮叔叔把玩具让给我了!”珠珠举着荷花玩具给她看。
簇簇恰好抬起了头。
是韩准和一个漂亮女人。
漂亮女人挽着韩准的手臂,还在说话,俏丽的脸上写满嘲讽,“你那个弟媳就是个不安分的,整个蕴州传遍了,都说她是秦可儿……”
秦可儿,大宅子里温柔贤淑的儿媳,却和公公有一段丑事……
簇簇又怄气了。
晚上韩准回到韩宅,客厅里依然亮着灯。簇簇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和罗妈一起腌菜。簇簇在切生姜。
“我是秦可儿?”走到韩准面前,簇簇神色不明,问道。
“你不是,你哪一点有主母风范?”韩准道,俊美的面容露出如出一辙的讥讽。
“啪——”
簇簇直接甩了他一耳光,沾过姜汁的手,长长的指甲,直接在韩准脸上划了一道血痕。韩准的脸立刻肿了半边。
响声惊动了韩让。
“簇簇,发生什么了?”韩让从书房出来,见到大儿子和簇簇两个人,站桩似的立在客厅。
沉默就像是一种奇异的粘合剂,让空气都粘稠起来。
“爸,我晚上十点的飞机回中都。”韩准没解释,绕过簇簇上了楼。
这下蕴州的传言又要添一笔咯,秦可儿作威作福,把大伯气回中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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