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有敬老爱幼的习俗,但在监狱这个缺少约束,比之外界更加物竞天择的环境中还不足以形成如此优待。
龙爷之所以能成为这个地方最特殊的一位,有两点原因。
首先一点,大家都认定龙爷在这座高墙外有着超乎凡俗百姓想象的权势。
三十二年时光,老关也没搞清楚龙爷当年是什么样地人物,有过多辉煌的过去。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对龙爷这个人的判断。因为在这三十二年当中,每当年节,都会有几位肩扛两颗以上金星,鬓角斑白的老将军前呼后拥着来到这里,毕恭毕敬走进那间牢房,有的严肃敬礼,有的老泪纵横,更有甚者,一位肩扛三星的老将军总是见面就行大礼。
什么样的情谊可以有三四十年的保质期?
一个人活到这一步,怎能不让监狱上下这些芸芸众生敬佩有加?
监狱是个复杂的环境,所以未必所有人都认可龙爷的权威,就比如某些出去无望的亡命徒。这种人都是桀骜狷狂之辈,因为没有了出去的希望,也就少了许多忌惮,闹腾起来往往不计后果。监狱里为了稳定大局,通常都是哄着这样的犯人,甚至会给他们一些小特权。这类犯人不会在乎龙爷在外面有多大势力,他们只服气比他们拳头更硬的人。
在犯人的食物链里,最顶端的莫过于那些暴力犯罪,敢于出手伤人且这方面能力突出的家伙。
龙爷的拳头够硬。
老头子别看年纪大,却是老当益壮,一身强壮的肌肉不输少年。
关于龙爷的战斗力如何,监狱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
曾经有个混不吝的亡命徒,仗着一身蛮力想掀翻龙爷。据说此人刚进来那会儿不愿意服水土,同监室的七名犯人愣是没按住他,反倒被他揍个鼻青脸肿。为那件事,狱警老关用三角带狠狠抽了他一顿,末了还把他丢进小号关了一礼拜。
小号对绝大多数犯人而言,形同噩梦。那鬼地方躺下伸不开腿,站起直不起腰,窝在里边一天,大多数人就扛不住了。而那人死扛了七天也没服软。狱警怕出事儿才把他放出来。
这家伙放出来后并不服气,三顿饱饭就又生龙活虎了,仍旧活驴似的不守规矩。狱警们又收拾了这家伙几次,但每次结果都一样。最后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换了策略,采取怀柔的方法,让这家伙做了东院犯人中的大佬。
这家伙没安分几天,很快就想向龙爷的权威发起挑战。狱警们听到风声,本打算阻止。但龙爷说了一句,多少年没机会活动筋骨了,给他个机会吧。于是在某一天中午,大家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守的武警忽然就拉了肚子,管理干部们也难得的没有在食堂吃饭,那个人来到龙爷的桌子前。
龙爷当时一只手端碗,对那人说:“小崽子,看见我手里这碗饭了吧,你现在动手,我现在开始吃,这碗饭吃完,你要是还能站着,今后这地界儿我许你横晃,而且,我这碗饭只要是掉出去一粒米,我就算把你打趴下了,也算我输了!”
那人不喜欢废话,抬手就是一拳。据说龙爷连躲都不躲,低头用脑袋撞在那家伙的拳头上,一下子就把那家伙撞翻在地。龙爷端着碗走过去一脚踩在那家伙胸膛上,那家伙拼命挣扎,可直到龙爷那一碗饭吃完,他也没挣扎起来。
这个传闻由来已久,那件事情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了,越穿越神的同时也越来越模糊,以至于传到天佑耳朵里的时候,人们已经不知道那人就是目前在东院说一不二的跑号大佬高万坤。
何蔚然领着顾天佑找到龙爷,说:“这孩子的母亲死了,再放在女监区那边不合适,他不是服刑犯人,又这么小……”
他的话没说完,但龙爷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老头子摆手打断他的话,摸了摸小天佑头顶,叹了口气,说:“这鬼地方本不是孩子该呆的地方,但你说的对,外头大街上的孩子都没人管,还不如让他留在这儿,这小子虽然长得干巴,但身上有股子韧劲儿,跟老子一样是个命硬的主儿,给别人养着怕是要妨人,就放我这儿养着吧。”
又是一句话,顾天佑有了条活路。
生命就像一棵树,不管是生长在土地肥沃阳光充足的丛林边,还是扎根于陡峭壁立的悬崖上,只要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就有机会长成枝叶繁茂的大树。比较而言,监狱当然就是那陡峭壁立的悬崖,能在这里生根发芽的小树自是得天眷顾的。然而这样的眷顾却未必都是好事,监狱如断崖,一步走错就会掉下去。
顾天佑的童年从于少芬去世的那一刻起便结束了。
老话讲三岁看老,其实是说这个年龄的孩子,天性已显露。顾天佑的天性如何,龙爷的一句话概括的最贴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三岁的天佑被留在监狱里,社会像一头容不下天真的满身污垢的狰狞怪兽,这里却成了天佑成长的世外桃源。
监狱是个规矩森严的地方。在这里,上至政委何蔚然,监狱长刘黑脸,武警中队长万宝泉,下至新入狱的犯人,无不活在约定俗成循规蹈矩的生活模式里。但在龙爷的庇护下,顾天佑要守的规矩却不多,除了龙爷的规矩。
龙爷是个老行伍,他的监规就是军规,严格执行,一丝不苟,即便对象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不准哭鼻子,按时起床,按时睡觉,保持整洁,几乎是一言一行都按照最优秀的军人标准来要求。做不到就要受罚。顾天佑当然做不到,自然难逃惩罚。他曾经试图抗争,但龙爷的皮带可不是吃素的。时间久了,天佑渐渐总结出规律,只要按照龙爷的要求做到做好,龙爷的奖励跟他的惩罚同样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