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个人照着攻略去买了纪念品。
走了挺久,路过一个公共厕所,吴屿把手机交给宁椰,转身去上厕所。
宁椰就在原地乖巧地等。
不一会儿,吴屿出来,在公共镜子前洗手,几个路过的女生羞羞答答地在他旁边停下。
“帅哥,这个视频上跳舞的人是你对吗?”
宁椰听力从来没那么好过,视力也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踮起脚来看到那个女生手机上某短视频里吴屿帅到炸裂的街舞动作。
吴屿甩甩手,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否认:“对,是我。”
“你跳舞跳得真好看,你是那里面的老师吗?我回去以后就去报名学街舞!”
“我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呀,小哥哥。”
宁椰拧着眉头扭回脸,不能!凭什么加你微信呀!不能加!
艾希在一边把宁椰那小表情尽收眼底,捂嘴偷笑。
吴屿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来擦手,对那些眼神里个个放光的女生说:“对不起,我手机被偷了,现在去报个警,到时候你来学街舞了再加工作微信吧。”
而“偷了”吴屿手机的宁椰下意识地握紧吴屿的手机把它塞进包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艾希过来搂住宁椰的肩膀,附耳说:“你知道网上是怎么评价吴屿这样的死直男的吗?”
“怎么评价?”
“八个字,长相危险,作风安全。”
宁椰扑哧一笑。竖起大拇指说艾希说得对。
又玩了一天,第二天就是宁椰的生日,本来说瞒着宁椰他们叁个人一起想个什么惊喜的。
可是颂姐不惜请示艾希,也要给宁椰派任务,宁椰了解了下那个客户的来头,决定暂缓假期,必须先去表达一下他们公司合作的诚意。
这样就没有什么好瞒着宁椰了,反正宁椰本来也有事儿不在。
艾希知道这是宁椰在颂姐带着工作这么长时间里她自己最上心的一个项目了,还是不任性让她自己去吧。
艾希给宁椰挑了一件大红色的成熟礼服。
“你去见那么高品味的客户,别给我穿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宁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陌生。
不过时间有限,联系到客户本人以后,她就要出发了。
“加油,小椰子,我看好你!”艾希躺在床上懒懒散散地敷着面膜。
“帮我跟吴屿说一声,我走了。”宁椰踩着不太合脚的高跟鞋,拿上包和手机就出了酒店。
吴屿收拾好东西,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下楼,看到艾希和司涛两人正在卿卿我我地互喂甜点,看得他尴尬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看吴屿来了,艾希不秀了,想了个理由把司涛支走。
有些话她是必须要替宁椰跟吴屿说清楚了的。
“宁椰高中有两次抑郁,一次和我有关,一次和你有关。”艾希说着,有浅浅的泪光泛上她的眼角。
这一句话把吴屿也说沉默了。
“高一那一次,如果不是我贪玩,我没和宁椰一起回家,那天宁椰不一定就能碰到那个变态。当然了,碰不到那个变态也就碰不到你,也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抑郁了。”
“我一直特别特别愧疚,我超级害怕宁椰会因为那晚上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但是她没有,她后来就像是完完全全忘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样。不同的是,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你。从那以后,她每天见到我都跟我说起你,每天叽叽喳喳的都是吴屿怎么怎么样了,吴屿又干嘛干嘛了,简直就跟着了魔一样。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某一天,她跟我说她好像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那是她第一次表白被你拒绝的时候”
“宁椰和一般的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真不太一样。她对待不在乎的人,情商是低到负值的。我一直以为哪怕你当时见义勇为,救了她,你在她的生命里也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可她却是真的在乎你在乎到我都嫉妒。她竟然都会表白了,而且她一直和我无话不谈,可是她每次表白的时候都不会先听我的意见,完全由着她自己的感觉。”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那个傻丫头得喜欢你喜欢到什么地步,才会在每次表白的时候都丧失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呢?”
“吴屿,”艾希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怒气:“我问你,你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宁椰?”
吴屿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地点了下头。
喜欢的。
艾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像我现在看男人,不会听他说了什么,一定会看他做了什么。一般男人说的跟做的都不一样。”
“你也不例外。但是你的心口不一有的时候想想真的比小椰子还心酸。”艾希转了转手里的酒杯:“你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是脸上的表情,身上的动作,脑子里的下意识,全部都在出卖你,在替你说着你喜欢。”
“所以,我真的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你觉得这种喜欢都没办法说出口的?宁椰的第二次抑郁,是高二跟你的那次吧,我问过她,叔叔阿姨也问过,但是她就是一个字都不说,现在你能说吗?”
吴屿拳头捏紧,心里隐隐作痛,还在下意识地排斥着那晚的回忆,那场回忆的锋利程度,不亚于一把斩断联系的骨头刀,每想一次都让他希望自己能离宁椰的生活远一点再远一点。
“没事,你说吧,我并非在胡搅蛮缠,也并非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评你,我有了解过你的父亲。”艾希说话向来直,但是一针见血,不拐弯抹角。
吴屿开了口:“在我把吴森送进监狱里以后,他的债主找过来了......”
高二的时候,梁璐找到了吴屿。梁璐说,以后她会代替吴森给吴屿一笔生活费,只要吴屿愿意帮她搜集吴森行贿的证据。梁璐曾经以秘书的身份接近过吴森,但她本来就是吴森的竞争对手派来的,她现在的财富依靠的是年轻时候那几年勾心斗角的商战权谋。
梁璐看见过吴森那四处留情不负责任的嘴脸,也许他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个谈资笑料,甚至都不算有罪。
可是被他伤害过的吴屿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一心要扳倒他的梁璐更愿意不择手段。两个人就达成了一个短暂的联盟。
吴屿来领生活费的时候,兜里会揣着录音笔,吴森不怎么防备着他,在家里干什么勾当都没多加掩饰,梁璐很顺利地拿到了证据。
吴森被带走的那天,梁璐和吴屿坐在旁边的咖啡馆里看着这一切。
吴屿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感。
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小时候他妈妈跟他说起吴森的时候,眼里是带着光的,他能感受到母亲有多么爱他父亲。可是那天母亲被他的原配妻子殴打的时候,吴森就坐在不远处的车子里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那天,毫不知情的吴屿从学校放学回来,看到吴森,还兴冲冲地跑了一段路,直到他迷惑地看到吴森在车子边跟他原配妻子道歉求饶,说他再也不会来找他们,说吴屿妈妈是狐狸精,说他只是个意外的错误,是个不该出生的灾星。
吴屿抱着妈妈哭的时候,吴森和他的妻子开着车子从他们身边路过,那一幕像一个缓慢的,残酷的,血淋淋的巴掌狠狠地扇到他脸上,让他对这个男人,对自己接下来的人生都充满了怨恨,再没有了希冀。
在有人听说是他亲手把父亲送到监狱里去以后,一开始骂他贱种的那些人又有了新的词汇,说他是白眼狼,吴森给他钱,养了他那么久,他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报复,简直是天生的恶人!不管他做了什么,认定他是恶人的人,永远都能安上合适的罪名。在他们眼里,他吴屿呼吸都是一种罪。
那段时间他过得很惨,梁璐给他的钱其实并不够,他要额外去打很多工,没有那么多时间学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宁椰。宁椰那段时间对他的表白,他全都皱着眉回绝,看上去是不耐烦,实则是愧疚是怨恨是不知所措。
后来母亲的病情加重,他连学都不上了,陪在医院里。
这些宁椰都不知道,她以为是吴屿在故意躲着她,她以为是因为她的喜欢给吴屿带去了困扰和压力。
但是那个傻丫头还是叁天两头去他家找他,就是不死心。
那天宁椰去的时候,吴森得罪过的几个走投无路的债主正好来找吴屿。
吴屿回来给妈妈带几件衣服去换,刚到家门口,他就看到蹲在那个垃圾桶旁边的宁椰。
宁椰看到他,惊喜地站了起来,笑着跑过来,到他身边又突然红了眼眶,问他:“吴屿你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天知道吴屿那一刻多想哭。只要想到宁椰窝在那里满怀着期待等他的样子,他的心就疼得揪成一团。
然后宁椰突然收紧了瞳孔,她看到吴屿身后来的人,来不及多说就猛地把他旁边一推,吴屿撞到了墙上,惊讶地一愣,从后面过来的一根扑空的铁棍就向宁椰挥去。
吴屿转头看到那几个来者不善,叼着烟拎着棍的男人,那架势比他平时打架要狠得多。
那些人他隐约记得,在吴森家里见过。
那时候来不及反应,吴屿一猛子抱住挥铁棒的男人的腰,把他撞到后面,另外的人就狞笑着朝宁椰围了过去,吴屿出奇地害怕,他一口咬住那男人的胳膊,把铁棍夺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跑,挡在宁椰面前恶狠狠地挥棒指着他们,在那些靠打架讨债为生的人面前,吴屿那点小招式就是叁脚猫功夫,他的身体也显得瘦弱。
“吴森是进了监狱了,但是父债子偿,他进去前,就没给你留一笔巨款?我不信.....”
吴屿气得双手发抖,他挡在宁椰面前,明明最无畏的样子,却害怕得全身颤栗。
“你们要钱是吧,好,我可以给你钱。先让她走。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出去说......”
那群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嘿嘿,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小子没了爹也能活得滋润,还不是因为傍上了她这个好妞,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入赘了呀。行,你就算是没钱,也没事儿,你那未来媳妇儿给我们玩玩,你未来岳父岳母给你还债,我肯定是不介意的,反正你到时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吴屿那时候好恨好恨,他好恨吴森,好恨那个就算是坐了牢还是一样带给他噩梦的男人,他也恨自己,但那一刻更多的是害怕,他害怕自己就算豁出了这条命都保护不了身后的宁椰。
在他们围拢过来要伸出黑手的时候,宁椰突然对吴屿说:
“快闭眼!”
然后兹拉一声,她把一整瓶的催泪瓦斯全喷到了那几个壮汉脸上。
吴屿迅速反应过来,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抓着宁椰往外一撞,在身后人破口大骂的背景音里,没命地跑。
吴屿把宁椰的手腕攥得紧紧的,宁椰不说话,默默地跟着他跑,他们穿过那个初遇的巷子,走了一段不长的漆黑的夜路,他们没有交流,只有因为奔跑加速而不断急促的呼吸声来提示着彼此骤然上升的心跳。
吴屿是真的害怕,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到快要魂飞天外。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宁椰送出去,不管他后来怎么样,哪怕他今晚就要被人活活打死,求求你,老天,宁椰一定不可以有事。
“吴屿,我们报警。我们....报警.....”宁椰拿着手机按下了110.
两个人跑出那个小巷子里,要转大路的时候,又遇到了那群债主在外面围堵的另一批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前后包抄,他们只好调转方向往里面跑。
南城郊区最偏的那个小胡同里,处处残骸一般的老楼旧屋,吴屿和宁椰两人慌不择路,无处可逃,挑着一个最里的,类似狗洞的小蓬子,两个人一起钻了进去。
宁椰紧紧地抱着吴屿,她没有哭,她的一颗心在扑通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和吴屿在一起,她心心念念的吴屿哥哥,在她眼里全世界最好的吴屿,在拼命地保护着她。她真的什么都不害怕。
可是吴屿害怕到浑身颤抖,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可怕的黑暗的绝望的犯罪画面,他抱着宁椰,真希望一切重来。要是宁椰在他身边出事,他也不要活了,可就算是他死了,死都不能让他洗脱自己的罪恶感,宁椰一家人对他那么好,却要因为他遭受这些,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恶最残忍的罪魁祸首!
两个人都听得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和铁棍摩擦过地面的惊魂噪音,吴屿捏紧了拳头,只要他们冲进来,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这时,巷子外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一个远远的声音传来:
“欸!讨债也要找对人嘛,找小孩子做什么?璐姐叫我来找你,她说她有办法帮你拿到钱。别把事情闹太大,最后谁都不好收场。”
吴屿听完这句话,全身筋疲力竭地往下一软,跪在了地上,下意识把宁椰抱得更紧。
是梁璐的人。
上天听到了他的乞求,真的给他派来了救兵。
如果他这一辈子只有那么一次能够依靠赌注,他愿意为那一晚倾尽此生所有的幸运。
他可以死,可是宁椰,宁椰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她还要考大学,她要去最大的城市,她还要找一个能够宠她爱她的男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安排,她的人生和她这个人一样闪闪发光,在他眼里,宁椰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尽管他装作嫌弃口是心非地拒绝她n多次,可他心底,宁椰也是最好最好的。
因为那晚的搭救,吴屿这辈子都感谢梁璐,那时候梁璐不仅仅是救了他,更保全了他拼命要保护的女孩。
那晚,男孩抱着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既庆幸又愧疚。
“后来,宁椰就一直住在你家了?”艾希听得泪流满面。
吴屿看向别处,拼命地忍住泪。
“对,她后来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说是中度抑郁。一定是那天受到了惊吓,宁椰老是不管不顾地跟着我,后来叔叔阿姨就找我商量,我短暂地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屋,是叔叔阿姨给的钱,宁椰就和我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直到我发现了那张病历单。其实她抑郁症早就好了,高叁以后都是装的了。”
“那件事你们俩谁都没有说吗?我问宁椰的时候,她就是不说。”
“没有。叔叔阿姨也不知道那晚的事。宁椰叫我不要说的。”
“宁椰肯定是害怕叔叔阿姨后来防着你。”艾希又心直口快。
“是应该防着我。”吴屿叹了口气。
“但你不该高考后不辞而别,宁椰那么努力地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却临阵脱逃了。”艾希把假睫毛摘了,一边卸妆一边流泪:“宁椰高考结束以后,满世界找你,但你真的消失得太彻底了。她后来就加了那个谁,你的那个小跟班.....”
“二胖?”
“对,就是那个胖子。他告诉宁椰你会去外地,然后那个傻丫头大学期间一有你消息就去二胖说的那个城市找你,你以为你俩在北都遇到都是偶然吗?她去你去过的每一个城市,甚至去租你租过的每一个房间,去找你可能会打工落脚的每一个地方。包括北都,也是那个二胖给的线索,他还说你这次会常驻北都,宁椰才跟我说,她想进北都投行的。”
吴屿高考之前答应跟梁璐一起走的时候,就跟二胖简单地告了别,二胖怎么会掌握他这么多消息的?虽然微信没删,可是他俩没有聊过天,他也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呀。
“你走的那几年,也很辛苦吧。”
没有高考,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关系。
吴屿也不愿意依附梁璐,辗转打工挣钱,还是连自己温饱都很难满足。梁璐答应帮他还债,彻底摆脱那些债主。但是她有个很苛刻的条件,梁璐要他当弟弟。就跟那些她每月一换的弟弟一样。他不愿意。梁璐也很好说话,跟他签了欠条,没有规定归还的日期,就这么钓着他,软软地威胁他可以用上床来抵债。
“这些你应该告诉宁椰。你不告诉她的话,她会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喜欢你,你却不喜欢她,所以她的纠缠才造成了你那么多痛苦,才让你当初选择离开的。你就告诉她一句你喜欢她,也是救赎了你自己。”
“你那么喜欢她,她也那么喜欢你,喜欢就是要在一起。你们爱得坎坷,都不是自己的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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