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说道:“再加五十两,我是老主顾了,你也别蒙我,什么刀口舔血的,那里有我们楼子里姑
娘‘吹箫’辛苦?你们做的无本的买卖,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牙人说道:“行,不过只能留下这三只,剩下这只我要带走另寻买家——你若想要,再加二十两银子拿走!”
老鸨得意说道:“一百五十两,四只兔子。你别以为老娘不晓得外头的情形。坊门关闭,五城兵马司在四处巡街,你抱着一个半昏迷的小姑娘,看相貌又不可能是你闺女,你看看是拿着银子回家呢,还是蹲牢饭吃断头饭。”
牙人一跺脚,“好,算你狠,成交!”
明月冷冷的看着老鸨和牙人讨价还价,当年我也是这样沦落风尘的吧。
牙人拿着银子走了,老鸨命人将半昏迷的抱进一个一个小棺材般的箱子里,并再次强行灌药,吃药后的小姑娘们顿时陷入了深度昏迷。
有一个小姑娘在被人从箩筐抱进小箱子里时,腰间的香包掉在地上,明月觉得香包的纹样和气味十分熟悉,她捡起来细看:奇怪,怎么和今晚救她于水火的恩人腰间的香包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小女孩是恩人的家人?
可惜此时小姑娘已经不省人事,无法问出来历了。
明月取了一些提神醒脑的药味粉往小姑娘鼻孔中吹去,还用冷水拍着小脸,往她嘴里灌解药,“喂,醒醒!快醒醒!告诉姐姐,你是谁?”
老鸨讽刺一笑,“别叫了,这药是百年秘方,有时候用来玩仙人跳,叫做神仙醉。别说是个小姑娘了,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也保管被迷得一天都醒不来,无药可解,睡醒为止。”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明月天生爱憎分明,她并不确定这个小姑娘和恩人有关系,但只要有一点点联系,她都不会轻言放弃。
明月说道:“这个小姑娘与我有眼缘,就留在我身边吧。”
老鸨连连摇头道:“不行,这四只小兔子年岁都不算小,性子娇,很容易被人查到,大张旗鼓留在青楼是个祸害,必须明日一早送出城,到郊外田庄里好好驯养调/教,等‘懂事’才能送到翠烟楼伺候你。”
明月见硬要不成,便另生一计,问道:“妈妈也说全程戒严,城门看的紧,怎么送她们出去?”
老鸨说道:“你不懂的,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蛇有蛇道,我自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明月嘟着小嘴,像是生气了,“什么法子?我为妈妈赚了那么多银子,妈妈还把我当外人?”
老鸨赶紧安慰这株摇钱树,“妈妈早就把你当做自己人了,只是这法子太过污秽了,怕脏了你的耳朵……城里每天都有粪车进出城门,有的车里头有夹层,藏只小兔子足够了……只需明天清晨等收夜香的人上门,把小兔子装进恭桶里……”
明月回到卧房,斜依在熏笼上,静听外头的动静,待润湿的头发快要熏干时,外头有人敲门,来者是秦淮河沿岸地头蛇般的人物,人称孙爷,养着一些歌姬舞妓,并且拥有十来艘画舫,和翠烟楼算是同行。
孙爷送了老鸨一套前朝官窑的茶具,很是贵重,客客气气的说道:“老姐姐,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有没有见过和这副画像相似的小兔子?”
都是同行,说也是行里的黑话。小兔子指的就是拐卖的良家女孩子。
屏风后,明月看见画中的小姑娘和今晚掉下香包的女孩非常相似。暗道不管她是不是恩人的亲人,反正我今晚被人救了一次,我也救一个人,算是互不相欠吧。
老鸨在行里混了多年,她的生存法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矢口否认,“没有,没见过,今晚这事闹的太大,估摸小兔子来头都不小,我胆子小,不敢收啊!”
明月亲手泡了茶递过去,“是啊孙爷,我的妈妈胆子小,不敢收的。”
孙爷打量着明月,笑道:“哟,明月果然越来越出息了。”
脸上笑容不变,却在衣袖的遮掩下,将茶盏下的纸条接了过去。
晨雾茫茫,秦淮河边,姚继同将捆在一床被褥里的女童抱过去给徐妙仪,“是不是她?”
徐妙锦像只小猪似的还在酣睡,小脸红扑扑的。徐妙仪大喜,“正是我的四妹妹。咦,怎么闻起来臭臭的?”
姚继同笑道:“人没事,就是被灌了迷药昏睡。我的人接到消息,说女孩被藏在粪车里,即将运出城。中途拦截,把四小姐送回来。”
徐妙仪将妹妹放在横放在马背上,“多谢小明王,多谢明教的兄弟。以后若有差遣之处,尽管开口便是。”
姚继同说道:“你家人必定着急,赶紧回去吧。其实道衍禅师一直挂念你,虽然你们已经断绝了义父义女的关系,但你可以常来万寿寺,和道衍禅师说说话,当做忘年之交吧。”
徐妙仪问道:“真的可以吗?我那天怀疑他下令杀了周夫人,他不生气了?”
姚继同说道:“道衍禅师把你逐出明教,你生气了吗?”
徐妙仪连连摇头,“不,我怎么可能生气呢,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都身不由己了。”
姚继同说道:“有结束就有开始,下次去万寿寺记得带一坛子你亲手熬的豆豉辣酱,道衍禅师总是念叨着想吃这个。”
徐妙仪答应下来,拍马往瞻园方向而去。
马背颠簸中,十岁的徐妙锦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清亮,炯炯有神,分明是早就醒了,一直在装睡!
☆、第77章 泾渭分明
做仙人跳的神仙醉,并非无药可解。明月又是灌药又是吹醒脑的药粉入鼻孔,多多少少起了一些催醒的作用。
徐妙锦悠悠转醒时,手脚皆是被捆绑住了,嘴里还堵着帕子,还听见外头有兵器相交、拳拳到肉的厮打之声。
她自幼聪明伶俐,徐家的女儿性子多随了父亲徐达,果断镇定,临危不惧,她见自救无门,干脆装昏睡,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寻找机会逃脱。
待外头终于安静下来了,一个人将她从粪车的夹层抱出来。
那人仔细打量着徐妙锦的相貌,对比手里的画像,说道:“孙爷,就是这个小姑娘。”
一个老年男子说道:“嗯,耳垂有红痣,应该就是她,快飞鸽传书给小明王,说我们已经找了画像中的女孩子。”
小明王?徐妙锦并非足不出户,只晓得深闺读书刺绣的世家小姐,她知道开国之前,父亲和诸位国公叔伯名义上都是明教所属的红巾军,明教教主也叫做明王,明王死后,由其子小明王继位。
而小明王在皇上登基之前,明教叛徒勾结了北元狗贼,联手炸翻了小明王的船只,小明王淹死在长江,明教覆灭,残余的叛徒被称为魔教。
小明王不是死了吗?怎么这些人说“飞鸽传书给小明王”?
徐妙锦被松绑了,那些人似乎都嫌弃她臭烘烘的,干脆用一床被褥裹住了她,在马匹上转手了两次,无论别人怎么抗,路上怎么颠簸,她都保持昏睡的模样,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然后她就听见了大姐姐徐妙仪的声音,“多谢小明王,多谢明教的兄弟。以后若有差遣之处,尽管开口便是。”
小明王没死,明教还在,大姐姐还和他们是朋友。徐妙锦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一路上,徐妙锦的身体快要被颠散架了,但是脑子越来越清晰:管他什么明教、小明王的。我只晓
得她是我的大姐姐,还设法救了我,其他的事情与我何干?
徐妙锦回家时天刚亮,正常“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大嫂陈氏惊喜万分,“妙锦,你醒了?醒了就好,嫂子快要担心死了。”
徐家庶出的孩子都不和生母姨娘住在一起,男子满了八岁就挪到外院居住,由武师和夫子们教导文武。女子也是八岁便单独住在一个院落里,各种丫鬟,教养嬷嬷围着伺候。
若是外出或者出门做客,平日则由当家的大嫂——魏国公世子夫人陈氏带她们出去。
论辈分,瞻园资格最老的肯定是世子徐祖辉的生母王夫人。但是王夫人虽然有二品诰命在身,但毕竟是妾室,不便交际待客。所以瞻园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是身为儿媳妇的世子夫人陈氏。
陈氏是大嫂,对四个小姑有教养的责任。
徐妙锦说道:“我无事,就是好饿。”
陈氏忙问道:“你想吃什么?我要厨房给你做去”
徐妙锦随口说道:“香螺粥……大嫂,三个姐姐都回来了吗?”
陈氏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说道:“都回来了,幸亏祖宗保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都在休养吃药。唉,我早就说过,女孩子最好不要去那种人多的地方逛,一旦出事,吃亏的是我们女人。”
陈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从小接受的是女子以贞静为主的教育。嫁到徐家这种武将家族,很有些不适应,公公居然要女儿们练习骑射,舞刀弄剑,陈氏当儿媳妇的不敢质疑,但是对于徐妙仪这个小姑子就不禁出了埋怨之语:
“妙仪胆子也太大了,把你们三个妹妹都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