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醋意中又增加了一份羞赫之意。
不过朱棣向来心思重,内心五味杂陈了,面上依然平静,说道:“朱守谦父母走的早,他父亲死的并不光彩,是谋反不成,被圈禁抑郁而终。母后将他接到宫里教养,其中宫中的人,和善的少,捧高踩低的多。他有些愤愤不平,或者郁郁不乐,这都很正常。”
朱棣顿了顿,说道:“宫中很复杂的,其实不仅仅是朱守谦。就连我也——你也知道,我生母硕妃是高丽人,生下五弟后就去世了,我和弟弟也从小养在母后膝下。”
“母后是个公正之人,对我们这些庶出的子女都一视同仁,并无偏颇。只是那时候烽火连天,她忙着辅助父皇征战天下,连自己的身体都拖垮了,更不用谈照顾我和五弟。”
“我和五弟也被人歧视轻慢过。五弟的奶娘就是例子。为了奶水好,奶娘日夜都吃没有放盐的猪蹄汤饭,很是烦躁,她背地里掐五弟的小屁股,还骂他是高丽婢女生的小贱人,被我听见了,告诉了母后。她却反过来污蔑我撒谎,说她怕坏了牙齿,平日不给我糖吃,我想找借口赶她走。”
没想到朱棣居然有这样难以回首的过去,而且还毫不掩饰的和盘托出,姚妙仪很是惊讶,“奴大欺主,欺负你们年纪小罢了。后来呢?皇后娘娘英明,应该识破了谁在撒谎。”
朱棣说道:“奶娘狡诈,她偷偷在我的被褥了藏了饴糖,栽赃诬陷,那天父皇恰好也在,气得要我罚跪认错,我跪到晕倒都不肯认罪。母后觉得不对头,打发了奶娘走了,换了一个老实的农妇照顾五弟。”
姚妙仪有些愤愤说道:“欺负小孩子,那个奶娘太可恶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朱棣淡淡道:“没有亲生母亲照顾,生母又出身低微,确实会受些委屈,只是这人世间就没有什么绝对公平公正的。除了自强自立,让自己变得日臻完美,坚不可摧以外,别无他途。”
“就像这山峰楼阁一样。”飞翼亭里,朱棣指着鸡鸣山重峦叠嶂的美景,“爬的越高,将脚下的障碍物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只能仰视自己,俯首称臣。所谓的障碍根本不值得你花时间去厌恶、去怨恨。
相反,他们已经变成你的垫脚石,你甚至没有兴趣弯腰去看他们。就像你不会掸脚底的灰尘,因为无关紧要,而且还会弄脏你的手。”
朱棣挺胸负手背在腰间,说道:“所以我觉得朱守谦的郁郁之色毫无必要,怪别人太恶毒、太势利的人,等于将自己的时间和智慧浪费在毫无必要的怨恨之中,其实都是内心不够强大,心智不够成熟而已。”
听着朱棣这番出自肺腑的话,姚妙仪顿时有所感悟,好像看开了不少事情,说道:“所以做人要宠辱不惊,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不要将人生浪费在怨恨、嫉妒等无望的负面情绪中。”
知道你表哥朱守谦是个有明显缺陷的人就成了,朱棣目的达到,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了。妙仪,我虽然不知你到底是何来历,心中如何打算。但我希望你能够看清楚方向,莫要在怨恨和怀疑中迷失了心性。”
姚妙仪暗道:啊?说来说去,怎么说到我头上了?不过好像也挺有道理的。相识两年了,一直觉得朱棣高深莫测,是个冷面王爷,没想到朱棣会用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举例开解我……
姚妙仪回房时,宋秀儿并无睡意,一直在等她,“那个燕王是朱五郎的亲哥哥啊,怎么兄弟脾气性格既然不同呢?朱五郎像个面团似的,一点王爷架子都没有;燕王就像一柄出鞘宝剑,杀气腾腾,生人勿近,我好怕啊。”
姚妙仪想起朱棣在飞翼亭里说的话,叹道:“因有朱棣磨砺出了宝剑的锋芒,才能守护弟弟朱五郎的天真痴迷。”
宋秀儿懵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何,向来多话的她翻身就睡了,一夜无话。
次日,宋秀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枕边的姚妙仪不知去了哪里。她洗漱出门,正好看见毛骧守在院子里。
“阿毛——”宋秀儿刚说出口,立马觉得不对,改口说道:“毛千户,早啊。”
毛骧指了指天色,说道:“快中午了。”
宋秀儿面有羞色,想了想,还是走近过去说道:“毛千户,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昨天在人皮殿救我呢。”
毛骧笑道:“不用客气——你日行一善,送过我一瓶辣酱,味道不错。”
宋秀儿说道:“我晓得辣酱的方子,以后每月亲手做一小缸子送你好不好?”
“无事献殷勤。”毛骧觉得有趣,问道:“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宋秀儿想起昨晚姚妙仪说燕王磨砺自己,以保护弟弟朱五郎的话,难为情的说道:“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总是拖累姚姐姐。你那么厉害,三拳两脚就制服了刺客,能不能教我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我回去好好练一练,将来不至于又拖后腿。”
毛骧抚着腰间的剑柄,沉吟道:“这个嘛,倒也不难。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用心苦练,三四年总会有所小成,足以自保。不过呢,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宋秀儿问道:“要我作甚?”
隆冬季节,少女眼神纯净无垢,天真烂漫,艳若梅花,面对这样的宋秀儿,毛骧舍不得说出行伍之人惯常粗俗调笑之语,改口道:“记得往辣酱里多放肉。”
☆、第56章 绝地反杀
且说姚妙仪一清早就起床出了行宫,灰蒙蒙的天飘起了细雪,她穿上朱棣送的熊皮大氅,温暖厚实的毛发抵抗着严寒。
郭阳天拍马紧随其后,“姚姑娘要去那里?”
姚妙仪神秘一笑,“想知道?那就跟我来。”
自从那天姚妙仪真真假假的提起明教之事,还似是而非的威胁他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郭阳天寝食难安,难道这个姚姑娘是明教安插在燕王身边的密探?
没有比郭阳天更明白明教组织的严密,他身为大力长老,却连小明王的正脸都没见过,只活捉了光明长老狐踪和几个小头目。
郭阳天知道,凭着这些功劳,是不足以服众的,尤其是那个毛骧毛千户,根本就不把自己这个上官看在眼里。
如果抓到了小明王,这副指挥使的位置才算是坐稳了……
郭阳天紧紧跟着姚妙仪,此女身份本来存有疑问,阴险狡诈,如果她真的是明教密党,那么以她为诱饵,说不定可以找到小明王!
“姚姑娘,我有话要说。”郭阳天追上去,低声说道。
姚妙仪指着路边苍翠的松柏树林,“行宫人多眼杂,去哪里讲。”
松柏林隐藏着两人的身形,郭阳天想了一晚上的措辞,说道:“姚姑娘,你是不是小明王派来刺杀我复仇的人?”
姚妙仪沉默良久,说道:“你做贼心虚,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吧。”
果然是魔教逆党!郭阳天心中大喜,面上却作痛改前非的样子,扑通跪地说道:
“其实从背叛那日开始,我心中无时无刻都在悔恨,顶着二品武官的头衔,实则并无多少实权,手下掌控的人马还不如毛骧一个千户多;上面派下来的也尽是些守山护皇陵的苦差事,没有什么机会立大功。”
“整日像一条狗一样被朱家人驱使,我已经受够了这种屈辱的日子,求姑娘替我给小明王传个话,我知错了,希望小明王能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姚妙仪翻脸如翻书,噗呲一声,笑了,“郭大人请起,莫要演浪子回头的戏诱供他人了,你表错情啦。我一介医女,那里是什么明教、暗教的。”
看来是不相信我了,郭阳天的膝盖像是粘在雪地里,说道:“姚姑娘若不是明教的人,怎么会知道明王出世,普度众生?还知道小明王没死?为何一再用明教的身份试探与我?”
姚妙仪笑道:“我跟着燕王做事,知道这些秘密有何难?这两天不过是利用魔教报复来吓唬你罢了。”
郭阳天一愣,“姚姑娘为何要如此戏弄我?”
姚妙仪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个没脾气的?重阳节那晚你捉拿魔教逆党,误把我逮捕了,还出言调戏,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郭阳天说道:“我已经向你道歉,还将那晚污言秽语之人发配到边关当兵了。该做的我都做了,姚姑娘还耿耿于怀?”
啾!
漫天细雪的天际里,传来一声苍凉的鹰鸣,姚妙仪昂首看去,但见一只白色的巨隼在山坡间飞翔、盘旋。
这是小明王豢养的猎鹰,表示时机已到,开始行动了。
姚妙仪轻轻挥着马鞭,学着任性刁蛮邓铭的语气说道:“怎么了?我就是看不惯你,就是想整整你,你又能如何?”
“你——”郭阳天双拳紧握,他还真不敢把她怎么样,她后台有燕王、周王、靖江王、魏国公,甚至马皇后!而他只是众人眼里的一个叛徒而已。
况且谁都知道他和姚妙仪的旧怨,一旦她出事,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办?难道我堂堂男子汉,要被这个黄毛丫头踩在脚底吗?如何才能名正言顺的除掉她?
郭阳天脑子转的飞快,决定再试探一次。
郭阳天从雪地里站起来,说道:“我知道,要相信一个背叛者很难。口说无凭,我愿意用行动来表示对小明王的忠诚。”
姚妙仪面上依然是难以捉摸的微笑,“你要怎么表现?刺杀朱元璋吗?”
上钩了!凭借多年来的的直觉,郭阳天觉得姚妙仪一定是明教的密探,说道:“我目前奉命鸡鸣山守护皇陵,无诏不得进宫,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刺杀一事,实在难为。”
姚妙仪脸上浮出一抹嘲笑,“哦?难道你打算自杀谢罪?”
郭阳天咬咬牙,暗想舍不着兔子套不着狼,说道:““明教光明长老狐踪就在鸡鸣山天牢,我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以表我悔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