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是上午发车,他们当晚没能走成,裴思凡不知如何分配床,要说分开睡有点矫情,要说一起睡简直是把她本就动摇的身心彻底歪倒。
顾清明倒是识趣,在客厅随便扫了圈电视频道,便回房间简单打包行李,将下午新购入的衣服装好,从柜子里取出睡袋。
但欠扁的是,他睡前非常用力地锤自己的腰,左右拧肩,表情痛苦,搞得裴思凡想自己睡地上了。
次日上午下了公车,裴思凡一路与同事保持通话,上午有项交涉,可惜她非常不合时宜地请了假为了弥补过错,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里昂车站是巴黎东南远郊路网的起点,顾清明顺着昨晚她简单的交待,找到了黄色打卡机器,“滋啦”一声,他捏着尤带温度的车票,日期显示:2016年05月21日。
他本学期最后一次硕士组会在5月26日下午,他返程机票在在了5月25日零点。
裴思凡坐上列车,凌乱的会议终于结束,她松了口气,接过顾清明递的咖啡,他问:“结束了吗?”
“算吧。”她估计回去会被领导批一顿,这次请假很误工了。
林涛呼啸,郁郁苍苍,窗外的建筑排排略过。
顾清明塞了个耳机给她,“六个小时呢,听会歌吧。”
裴思凡侧头戴上,青丝半泄,遮去半面光,就留一丢亮晶晶的鼻头,娇俏可人。
她很少听国语歌,这首很陌生,调子和唱腔有些年代了,可那重复迭起的“喜欢你”三个字叫她老脸再厚,也不得不在他的目光下口干舌燥,生怕自己的脸烧起来,局促地挽发,“换一首吧。”
“不好听吗?”
“”她语塞。
“好吧,那换一首。”他自然地点了下手机屏幕。
得,这首她听过,歌名也知道,裴瀚海年轻时候搞摇滚,带她去过排练现场玩——Beyond的《喜欢你》。
她咬着唇,压下自己心头的悸动,内心强调,自己已经二十六了,孩子都流过一个,不能被这种小男生幼齿的技术再骗了去。
两人由一根耳机线连着,保持着若有似无的亲密距离。
顾清明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来往的乘客不断经过,他目不转睛,裴思凡则努着呼吸,臊着脸硬听,不断告诉自己,歌词和你无关,和你无关。
最后一个鼓点落下,裴思凡忙不迭摘下耳机丢给他,“好了,听完了,我想眯一会。”
他提醒:“落落,你刚喝了咖啡。”
“然后呢?”
他浅笑,捏了捏她的脸,啧,真烫,“我觉得你应该睡不着。”
裴思凡眉心微皱,别过脸,“你别吵我我就睡得着。”
“是我吵你,还是你心里有个鬼在吵你?”
她不解,指尖将鸭舌帽抬起了点,疑惑看向他。
他身体前倾,凑向她,一双眼睛倒映着小小的她和车厢的大片亮白:“裴思凡,我还有四天就走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祝你学业顺利,祝你爱情美满,祝你早生贵子。”她翻了个白眼。这些祝福无比真诚,说出口又有些揪心。
“哦。”他挤出丝笑,“第一个还有点可能,后面两个决定权不在我。”
“嗯。”她没有困意,但还是闭上了眼睛,生怕自己心软在他苦涩的笑里。
他沉默了会,将她假寐的模样一点点雕刻进脑海。其实他不确定,来时是冲动,见到她后脑子里还是会回播她在机场的话,他太阳一样灿烂的人生里,裴思凡的话就像是一盆最刺骨的冰水,浇熄了他很多热情,关于感情,关于学业,还有关于性。
他左右摇摆过,那段话是她为推开他说的,还是她心底当真如此想。
确实,学习、接吻、做爱,甚至如何谈恋爱都是在她的引导下学会的,他无从比较自己的技术如何,甚至担心自己鲁莽蛮撞让她有过不舒服,才会让她生了“累”这个感觉。
他交叉手,抵在下颌:“可是落落,我就算可以忘了你,想重新开始,好像也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她嚯地睁开眼睛,对上他苦恼的目光。
他停顿了片刻,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扶手处,状作低迷道:“我好像有些自卑了。”
裴思凡惊到了,她是为了伤害他说的,他们之间必须一刀两断,要知道她是连陆丰衍都推拒不掉的人,何况是在她心里扎了根的顾清明,她几乎不记得脑热激愤下说了什么,拧着眉毛反复回忆,咬住唇肉纠结道:“其实我那些话不是那个意思。”
“哦?那你什么意思?”他带着笑意探究地望向她。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轻笑,“那你说说是什么意思呢?”
裴思凡听出了他那“自卑”中的调侃,鸭舌盖住脸,下压唇角想表现出不开心的样子,可没闭一会眼睛,嘴角又扬了起来。
不可否认,顾清明真的很坏,坏得让人心痒心动。
他们下了火车站坐出租去了海边,她预定了一家海边的公寓酒店,两居室配一间厨房,小阳台正对海岸,湛蓝海面金色沙滩,光光立着一排椰树。肥大绿片茂密又哑静,夕阳泛滥成辉,倒映在他们的黑沼泽中。
裴思凡来法国多年,除毕业第一年去过波尔多搞过几个月的进出口葡萄酒,后面便一直呆在巴黎,要说法国好风光,她倒真没好好欣赏过。
尼斯很适合当地人度假,她掰了半根法棍给顾清明,看他嚼蜡一样吃完,末了对她说:“我以为国内的法棍已经够难吃了,没想到法国的比国内的还要硬。”
“国内都是软食动物,多嚼嚼牙口好。”她作势用力咬下一角,头往边上一扯,却错力咬在了内壁上,痛得她脸立刻拧巴成一团。
顾清明赶忙捧住她的脸,“痛吗?咬到了?”
她捂着左脸缓劲儿,疼痛缓缓下去,伤口处酸溜溜的,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她视线渐渐清明,略不自在地回应他的焦切,“没事。”
他确认她没什么,“你看,牙口好,牙肉也得结实。”
“误伤。”
“下次小心点。”
“知道。”
“以后别吃法棍了。”
“其实吃吃还挺香的。”她狡辩道。这玩意她之前一直吃不惯,后来麻木地当大饼馒头嚼,只是顾清明嘴巴更娇气。
“国内香的东西更多,美食还是中国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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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重油重味,好吃。”
“裴思凡,”他将速食的汤喝完,白她一眼,“是不是每个在国外生活久了的人都这样对祖国有一堆怨言。”
“我哪有”她舌头还抵着伤口,不自觉要舔。
“改天我试试。”
“试什么?”
他歪着身体,痞气地斜坐在竹藤椅上,嘴上半开玩笑,“试试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看看我这么爱国的人是不是也会崇洋媚外,看看他乡的月亮和故乡的月亮会不会有区别。”
她不敢置信,严肃道:“顾清明你别闹。”
“好,我就说说的,我这种人要没什么天大的诱惑都不定肯迈出国门。”他起身收包装与塑料餐碟,“走吧,不是要去教堂吗?”
裴思凡想问天大的诱惑是什么,又抿抿唇,憋了回去。忍忍忍,裴思凡,你没有能力为一个少年的人生负责,他这么容易受她影响,经年未变,她不能让他变成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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