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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望舒碰见陈存的时候,很窘迫,也很手足无措。
    陈存一抬眼皮,“你为什么在这儿?”
    李望舒老老实实地说,我找个朋友。
    陈存说你伸手。
    李望舒手心向上,摊平,陈存摸了一下。
    干的。
    她确实没赌。
    “不许来了。”
    李望舒刚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插着腰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
    陈存点了根烟,“替人看场子。这儿这几天总有人闹事。”
    李望舒拉了一把椅子,跟他一起坐在这个不大起眼的门前。她也点了根烟,“你来得,我就来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凭什么管我?”
    陈存说你别废话,快滚。
    “滚你妈。”
    “我妈是你姥姥。”
    李望舒噎在那儿,这次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顶回去了,陈存的妈确实是她姥姥,陈存,是她妈一个爸一个妈的亲弟弟,她名正言顺的小舅舅。
    陈存仰在椅子上,眯着眼,很疏懒,他端着烟:“你滚不滚?”
    李望舒站起来,凑到他跟前儿,飞快地说了一句“操你妈”。
    这成功引起了陈存的愤怒,等陈存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着李望舒跑了十几米。
    李望舒停住,指着他们面前的一家面馆儿,“这些年没少赚吧。请我吃饭。”
    李望舒小时候很常见陈存——她妈还能抱得动她的时候,就抱着她去各个赌场抓陈存;抱不动她的时候,就一手牵着她,一手抓着陈存的头发,把他强抓出来。
    陈存前前后后赌了七年,李望舒也在这七年里长大。
    陈存和李望舒差了十岁,陈存在自己二十二岁这年彻底收手,因为抓他的、填亏空的那个人去世了。
    那之后他再没见过李望舒。
    李望舒再没见过陈存。她以为陈存还是那个头发蓬乱,面泛油光的遭乱青年。
    只是陈存出乎她意料了——陈存大概是确实决定做人了,这次意外地能从他脸上看出点儿原本藏得很深的清秀和凛冽。李望舒不再需要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如今一下子就能找到那双和自己母亲很像的,倨傲的眼。
    李望舒看着他,忽然捏了捏他的脸。
    陈存很敏锐地,盯着她看,“像你妈吧。我俩就很奇怪,人家隔了好多岁的姐弟长得都不像,我俩偏偏就很像。”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显老。”
    陈存说你看我的眼睛。
    李望舒就看向他的眼睛。
    陈存摆摆手,“你老了。”
    李望舒说我这不是老了,我这是长大了。
    陈存继续低头吃,不答话。他抬头看李望舒,又逼问她,“你真的不是来赌的?”
    “赌你……”李望舒想想还是不要骂人,“赌什么啊。我都够作孽了,我要再赌,我就是真不想活了。”
    陈存吸吸鼻子,“别往这儿来。我再在这儿见你,我就告……告你爸。”
    李望舒好没办法。
    她只想把陈存拖出去暴打一顿。
    陈存好像才想起来似的,给李望舒一个姗姗来迟的问候:“你还好吗?”
    “还好。”
    陈存看着她,又不说话。
    李望舒自言自语,“我真的还好。你不用担心我。”
    陈存说不关心你关心谁,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他忽然笑了,李望舒被他这一笑搞得浑身发麻。倒不是害怕,就是陈存很少笑,而他笑起来,又实在蛮好看。
    “你怎么就长裂了呢?你一点儿没你妈好看。”
    李望舒捋着头发,给陈存看她左边侧脸,“这样呢?这边听说像一点。”
    陈存摇头,“不像。你妈妈很精神的,不像你,总是颓颓的。”
    “你刚才怎么从背后认出我来的?”
    陈存说你脖子后面有一颗痣。他比划了一下自己颈后,“大概这个位置。”
    李望舒自己都从没发现过,也跟着不太自在地去摸。
    跟陈存吃饭,很累,因为他总是好像能看透一切似的。
    这点她从小就知道。
    她听说陈存是很聪明的,只是不喜欢读书。李望舒妈妈总要拉他回来,倒不是因为他输了多少,陈存在自己的赌博生涯里,输赢基本能做到持平——最初不懂规矩,总是被坑,所以输了不少;后来掌握了规则,就一直在赢。
    李望舒的妈并不是怕他输钱,她只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野心勃勃,如果不拦着,迟早有一天要出大事,红了眼和人赌命也说不定。
    陈存说你知道吗,我原来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你妈来抓我的时候。我每次表面上虽然觉得你妈拦着我赚钱了,心里却挺开心的。你姥姥姥爷不管我们,我从小就跟你妈一起长大,她一直都管着我。
    “我妈就是操心。人太操心,命短。”
    陈存扫了李望舒一眼。
    李望舒讪讪地,“我说错话,对不起舅舅。”
    李望舒每次听人说久赌必输都觉得这可能是有例外的。
    陈存就是例外。
    “面条难吃。你挑了这附近最难吃的一家。”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存说你都选了。我拦着你岂不是显得我小气?
    “闭嘴吧。求你了。你一说话我就感觉自己像个大傻子,特别傻,浑身冒傻气的那种。”
    “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我给你做。我自己的店就在隔壁街。”
    李望舒皱眉,“你都开始转向经营了?这玩意儿违法吧?咱这儿又不是澳门。”
    陈存说你想什么呢?我开了个餐馆儿。
    他又笑了,笑着擦嘴。李望舒眉头还是皱着,让他一说,她觉得自己这碗也不好吃了。
    特难吃。
    甚至不如王翊的手艺。
    而且自己好像又在犯傻了。
    陈存送她回家的时候,站在她家楼下,忽然喊住她。
    李望舒走回来,“干嘛舅舅?”
    陈存笑着说,“来,抱一下吧。”
    李望舒乖乖地凑过去,陈存搂着她,手在她后背拍了几下,又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有事别自己扛。既然又碰着我了,就别当自己还是一个人了。”
    李望舒其实很怪他。
    “你为什么之前没找过我?”
    陈存沉默了一会儿,搂得更紧点儿,“去哪儿找你啊?找到你跟你说什么呢?你觉得我可能原谅你爸?”他又沉默,很久才说,“我觉得你过得并不好。”
    李望舒又有点儿想哭了。
    陈存就在这时候把手指穿进她的头发轻轻地揉,“没事的,没事的。”
    他声音很沉,像夜色,又像灯光。
    王翊买东西回来,正好碰见了他俩。
    王翊抱着膀子在一边儿看了好久,看了好久这俩人也没松开。中途王翊都怀疑自己认错了,可能这人并不是李望舒。可看身形和衣服头发又实在像得不行,所以他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终于分开了。
    王翊弯着腰探着脖子眯着眼:根本没认错,就是她。
    陈存要开车走了,李望舒还趴在车窗上跟他说路上小心。
    王翊看着远去的车灯,走到李望舒跟前儿,李望舒一回头愣是被吓得一哆嗦。
    “你干嘛啊!”
    王翊下巴点点陈存走的方向,语气不善地,“那人谁啊?抱那么久?”
    李望舒说你有病啊?
    “谁有病啊?”王翊努力给她展示自己手上的伤口,却暴露了自己精心挑选的好排骨、好羊肉卷、好生菜及好金针菇。
    李望舒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他也忍不住笑,笑着,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还要过来掐她的腰,边掐边问她:“你有没有心?有没有心?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还笑。”
    李望舒痒得四处乱躲,王翊在后穷追不舍。她实在是有点儿缺乏锻炼,跑不动,只能在楼门口转过身来,跟王翊开始一段杂乱无章的太极推手。
    最后她落败。
    王翊用上述的食材将她包围。
    李望舒弯着腰,还在笑,说咱回去吧,你给我做饭吃吧,我今天吃了一碗特难吃的面条,我感觉我的舌头都受到了伤害。
    王翊也笑,笑着问她,“刚才那是谁?不说就没得吃。”
    李望舒说没谁,真的。
    王翊挑眉毛,“你这态度真的很可疑。”
    “我要说是我舅舅,你信吗?”
    “不信。你哪儿来的舅舅?”
    李望舒很诚恳,两手还护在腰前,“真的真的,这个是真的。我妈唯一的弟弟。叫陈存。”
    “真的?”
    “对灯发誓。”
    又到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王翊放狠话环节。
    但这次王翊是笑着说的,笑得几乎说不全,“你,你要让我发现这是假的,你信不信我让你把一会儿吃的全都吐出来?”
    李望舒赶紧去卷他指着自己的手指,“知道您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狠人。不敢骗您不敢骗您。”
    王翊还是在笑,笑着推着她进门,边走边说这把吵架发挥得可真次,败笔。笑场太耽误人了。他又去戳李望舒的腰,“你笑穴长这儿吗?啊?我他妈好像笑点长在你身上了,你一笑我就忍不住也想跟着乐。真的李望舒,你上份工作干的什么来着?主持人?你别干了,你演小品去吧我求你了。”
    李望舒痒得不行,笑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弓着腰往前闷着头走。
    两个人尽量严肃正经地等电梯。
    李望舒忽然说,不行,我不能去演小品。
    王翊捧哏说怎么呢?
    李望舒慢慢摇头,一本正,“当主持人才有人包啊。演小品,要求太高了,没有花瓶的生存余地。”
    王翊知道这话不好笑,但还是笑瘫在了李望舒肩膀上,起都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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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地区第一狠人,范德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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