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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3节 他自他错、你自你恶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沈约看出赵佶的矛盾,经历过靖康之难,赵佶只要不是傻子,对蔡京这帮人肯定是深恶痛绝的。
    从赵佶的角度,是蔡京这些人毁了他的天下。
    蔡京是个奸臣,可他的第五子蔡鞗又在赵佶落难时,坚定的站在赵佶身旁,救了赵佶一命,赵佶终究还是考虑到这个恩情,对蔡家如何处置还在犹豫。
    除了对蔡家以外,赵佶想必考虑好了如何对待另外五贼。
    想到这里,沈约轻声道,“想因缘一说,很是玄奥,可在修行者眼中,他自他错,你自你恶。”
    一言落,三人费解。
    赵佶冥思苦想,他对别人可以手辣,但对沈约所言,终究不敢怠慢。
    他认定和沈约是一条船上的,也想清楚,船翻了,对谁都没好。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却是难以执行的道理。
    若容易执行,地球覆灭,人类多会灭绝,按理说世人应该齐心协力的保护地球村,为何还有太多人如白蚁般、不遗余力的要毁灭地球?
    赵佶却终于想懂了同舟共济的道理,可他琢磨半晌还是不得沈约的指点,李斌见状道;“先生说法高深,不知道能否说的简单些?”
    沈约笑笑,“心性本真,只因五蕴迷云遮掩,让世人不得见真。他人之错若惹你怒,平添你的嗔毒,他人之错若不醒你之警惕,只增你的痴毒。”
    赛月微微点头。她看起来年幼,但此刻似乎诗盈的思想更占上风,对沈约说法更快了然。
    “是以儒家有言——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若知此语真谛,可去痴毒。”
    沈约轻声细语,“古人又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修行中就是烦劳即菩提之意。”
    赵佶喃喃道,“沈先生是说朕做错了?”他听沈约言语,一时间反倒更是糊涂。只因他只想得到想要的答案。
    李斌见状径直道,“烦劳如何能成为菩提?”
    沈约笑笑,看向赛月。
    赛月眨眨大眼睛,一旁轻声道,“这就如蛛网本自结,结网却自缚,若能看破蛛网本空之理,蛛网之烦恼就为证悟的根源?”
    沈约微微点头,“不错,世事无常,错漏百出不能避免,每人都在火宅中挣扎,六道中,为人一道和其余五道不同,因为其余五道只能被欲望牵引,挣脱不解。而人道中,让烈火烧毁你,还是让烈火淬炼你,是你可以做出的选择。”
    赵佶目光微闪,“沈先生的意思是朕该放下曾经的心结,慈悲为怀吗?”
    这多年来,他第一次认真考虑慈悲为怀,倒也是一个突破。
    沈约不语。
    赛月已道,“爹,沈先生是告诉你,你自有自恶,你若无法改正你的恶处,一切终究还是重蹈覆辙!”
    赵佶怔住。
    李斌忙道:“华福公主,你怎么能这么说圣上。”
    赛月大声道,“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就因为他是我爹,我就不能指出他的错误?就因为爹是皇帝,他就不会有错?”
    李斌满是尴尬,赵佶却是微有摆手,示意李斌莫要阻拦。
    赛月泪水盈眶,“爹,我也记得发生的一切,我是诗盈,不是那个还年幼的孩童。在落难的时候,我也和十五哥一样,内心埋怨过爹。和他不同的是,女儿还记得爹的养育之恩和疼爱,可在平日女儿受到羞辱的时候,说不恨爹的所为,那是假的。”
    赵佶微微的吸气。
    他虽决定做个明君,可明君岂是那么好做的?
    敢于承认自己错误的,才算微去慢毒,离明尚远!
    “女儿也祈请上天给女儿个机会。”
    赛月凝望着父亲,“不是给女儿重新来过的机会,而是若有一天,一切能够重来,女儿一定告诉爹,爹你做的大错特错。你养六贼,不听逆耳忠言,只听谄媚之语,花石纲、生辰纲造就了无数的冤魂,你所在艮岳,不知多少亡灵在汇聚。”
    “华福公主!”李斌急声制止。
    赛月却是不理不顾,仍旧盯着父亲道,“他自他错,你自你恶。十五哥是品行不端,但爹你难道没有一丝错处?你可以惩治别人的错误,可你自己犯错呢?如何补救?”
    赵佶脸色苍白,终于明白沈约在说什么。
    他只以为沈约是譬喻,可沈约是在当头棒喝,可笑的是他忘却字面本来的意思,还在寻思那不可思量的玄机。
    李斌一旁急道,“华福公主,圣上已在改了,你总要给圣上一点时间。”
    “给多少时间能够?”
    赛月尖锐道,“等爹惩治了所有的贪官?等爹认为除去了所有的恶?但最大的恶源不除,还有你这个不肯谏言的李斌,哪怕除去了蔡京,可谁能保证,你李斌不会成为另外一个蔡京?”
    李斌额头冒汗,“微臣怎敢?”
    赛月锐利道,“蔡京初为宰相的时候,不也像李斌你这般谨慎小心的模样?可如今的蔡京呢?还不是祸国殃民?”
    李斌差点跪下来。
    赵佶终道,“吾儿说的没错,爹是罪恶之源!”
    赛月怔住。
    这些日子来,她有太多的委屈,今朝一起迸发,却没想到赵佶会如此表态。
    “朕今晨已传旨取消江南应奉局、造作局,同时重责负责的朱勔。”
    朱勔就是六贼之一!
    看向沈约,赵佶沉重道,“可朕心中始终不安,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朕始终没有答案。”
    沈约凝望着赵佶眼中的辉光,“但你现在有答案了?”
    赵佶涩然道,“不错,赛月告诉了朕一直不肯面对的答案。朱勔不过是朕的一个影子,愕儿亦是。要想真正的改过,朕需要的不是惩治旁人,而是自我改过。”
    转望赛月,赵佶悲凉道,“如果朕死,可以解决一切难题,那朕赴死也是没有问题。”
    李斌惊叫道,“圣上切不可如此动念。”
    赵佶眼中有了泪影,“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当初朕做出这诗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朕死,可以让所有陪同朕受难的人回归平静,那朕虽死无憾。”
    凝望赛月,赵佶终有哽咽道,“赛月,爹这次、绝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