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号房和888号不同,这里少了淫秽的色情味道,干净、整洁、亮堂,桌上摆着一壶铁观音和吃了几片的水果塔,一点也不像供人淫乐的会所,反倒像喝茶养性,陶冶身心的雅致场所。简清看向坐在贵妃椅上的男人,男人五十来岁,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一路布向太阳穴,看上去有些年纪,却精神儒雅。男人手里盘着核桃,发出碰撞的声音,食指虽不停地在动,但她很清楚的看见那上面盘着条吐信子的蛇。
一片血红忽然蒙住了简清的双眼,她的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几乎就要吐出来,但她还是硬逼着自己清醒,鼓起勇气,叫了声:“勇哥。”
勇哥很斯文,听到简清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简清走到他身边坐下,笑眯眯的说:“第一次见面,以后还得劳烦勇哥多照顾。”
勇哥为她倒了杯茶,放到简清跟前:“我听说你最近在会馆很红?”
简清谦虚的说:“算不得红,都是客人们给面子,跟红姐比可差远了。”
红姐是勇哥原先的相好,也是52号会馆的风云人物,和李三哥一样,勇哥每次来会馆都只点名要她,唯一不一样的是,李三哥会再叫许多人做陪衬,但勇哥只要红姐这一位。红姐原来也不叫红姐,是抢她的人多了,有一次还打了起来,见了红,所以外人才送她这一戏称。那些人的原意本是用来挖苦讽刺她,却没想到红姐欣然接受了这一称呼,所以一直叫到现在。
勇哥听到旧相好的名字,倒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一笑:“我看你也有追赶她的势头了。”
简清垂下双眸,轻声说:“也不知红姐现在怎样了。”
勇哥有些意外:“你担心她?”
“红姐一直很照顾我们这些小的,嫁那么远,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到红姐这个年纪的小姐几乎都走了,不是找人嫁了,就是自己攒够了钱,出去做个小生意,红姐算是走得最晚的一个。红姐还在的时候,简清就常常猜她会不会跟了勇哥。那时候红姐总是笑笑不说话,简清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她还真没嫁给勇哥,反而跟了一个八十多岁的华裔富豪,嫁到国外去了。
勇哥点点头,颇为认同简清的话:“她这人的确热心。”
其实简清很想知道勇哥为什么不娶红姐,他明明待红姐那么好,好到会所里的姑娘们甚至有些嫉妒。简清既希望红姐嫁给勇哥,又不希望勇哥娶她,毕竟倘若勇哥真娶了红姐,今天这一出也轮不上她。但红姐人是真好,干她们这一行,情商都得高,为人处事更要没话说,红姐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可以不计其他人的嫉妒和嘲笑,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心胸开阔,为人豁达,简清很喜欢也很佩服她。
“喝茶。”勇哥见简清没动,催促她道,“你也不用那么紧张,我这个人很好说话,既然花姨向我推荐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像罩着阿红那样,罩着你。”
会说自己好说话的人,一般都很不好说话。简清乖乖的端起茶杯,轻抿了口,微苦,不涩,茶香在舌尖不散,的确是壶好茶。她放下茶杯,细声说:“勇哥今晚去哪儿休息?”
这是一种比较文雅的问法,意思是上什么样的地方做爱、过夜。
勇哥有些讶异:“花姨没跟你说?”
简清不解:“什么?”
勇哥若有所思的摇头:“看来是我太久没叫新的姑娘,花姨把我的规矩给忘了。我不是随便的人,第一次见面,我一般不出去,在这里聊聊就行。”
简清还从未遇见过这种要求的客人,她想她能明白红姐这种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勇哥了。这种拥有雅痞气质的男人,在这个世道的确少见。
她替花姨解释:“勇哥专情,连续好多年都只点红姐一个,花姨可能一时忘了。”
勇哥没想到简清会用‘专情’这种词来形容自己,惊讶的说:“花姨还真招了个乖巧的进来。”
花姨是52号会馆明面上的老板,她负责每个小姐的招聘和培训,更负责为像勇哥这样的客人们介绍姑娘。
这夜的陪客清淡得让简清有些不敢相信。若是在十年前,有人跟简清说,陪客嘛,不过是喝喝茶,听听歌,没什么大不了,简清一定会狠狠啐上一口,但今天,她信了。
他们喝茶一直喝到凌晨两点,期间勇哥一次都没碰过她。这样纯洁的交谈,让简清以为勇哥是对她不满意,所以送他离开后,她专门打电话问了花姨,花姨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是有这事,时间太长,我都给忘了。你别担心,勇哥他这人就这样,没对你不满意。”简清终于放了心,收拾好东西,回了公寓。
公寓的灯还亮着,简清输了密码走进去,发现安颜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见到她,满脸疑惑:“你不是陪客人去了,难道他不满意你?”
简清换上拖鞋,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身心俱疲:“勇哥说第一天不陪睡。”
安颜按着眼角皱起的面膜纸,感慨道:“啧啧啧,红姐的客人就是不一样,规矩也稀奇。”
她一向口无遮拦,简清没介意其中的讽刺意味,继续叹气:“喝个茶比陪睡都累,纯聊天这事儿,太费脑子。”
安颜深有同感的点头:“我每次直播的时候,都有这种想法。你还好,至少也是跟别人面对面的聊,我还是对着个手机硬聊,尴尬死了。”
安颜刚来会馆半年,除了晚上陪陪客人,白天还兼职直播当网红,顺带卖卖三无产品,赚点零花。反正能賺钱的法子,她都会去试一试,简清就没见过比她还爱钱的人。
简清笑话她:“你那么怕尴尬,在李三哥身下的时候,不也叫得起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高潮了。”
说起这个安颜就生气。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纸,丢在茶几上,气呼呼的说:“亏我演得那么卖力,没想到还是被新来的小优把李三哥抢走了。”
说起这个小优,简清也很服气。她们这一群人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也都处得不错,偏偏这个小优,明明是新来的,脾气却大得很,仗着自己是年轻的那一批里最漂亮的,横行霸道,十分嚣张,估计是真的把自己当52号里最有前途的一朵芙蕖花了。
但长的漂亮年轻又如何,这一行从不缺样貌好的。能爬到红姐那个位置,有能力让客人独点她一个的,要的是聪明的头脑,而不是去趟医院就能沉鱼落雁的花瓶。
简清很肯定的说:“她爬不高。”
安颜很喜欢简清的这句评价,在她心里,简清又美又厉害,简直是她的偶像,兴冲冲的问:“那我呢?”
简清回头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多攒点钱,再微整一下,把脾气收收,应该能行。”
安颜泄气的倒下,她知道她是漂亮的,但在美女如云的52号会馆,就相形见绌了。所以才会来了大半年,连个属于自己单独的客人都没有,小费也比别人少,初夜更是只卖了十万块。若不是因为穷,她也不至于和简清合租,毕竟她们这一行也算高收入了,干上一段时间,买套单身公寓不成问题。
简清曾经就有一套几百平的复式公寓,那是她攒了两年的钱才买下的,住了没几年,又买了出去,重新过回同人合租的日子。安颜很好奇,简清为什么要卖掉房子,但每次问她,她要么不说,要么岔开话题,弄得安颜也不好再问。但安颜知道,简清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为什么在52号会馆工作了那么多年,比她混得差的都穿金戴银有车有房,简清却除了几套基础款的奢侈品,就再也没有别的名牌,平时过的也很节俭。安颜甚至怀疑过她包了男人,把钱全砸在了男人身上,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傻女人,自己卖身于人,只为了养活自己的男人。只可惜她们在一起住了半年,安颜也没看见什么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