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马路上,各种机动车都可以跑,绝不会限行!
除了为数不多单位的小轿车,路上跑得更多的是大货车,解放牌,东风牌,130轻卡,农用车……
坐在这辆国民轻卡里,看着路两边的行道树快速向后退去,柳枝禁不住问道,“大东,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跟厂里的师傅学的。”秦东笑道,这个时候的交警队加起来只有几辆老吉普和摩托车,每天执勤的交警多是步行或骑自行车上岗巡逻,处理事故也只能骑自行车去,就是没有驾驶证也查不到。
交通规则也相当简单,各行其道,谁走错了道,就是谁的责任。
130轻卡一路飞驰,柳枝的老家在嵘崖的最南端,三面环海,依山而建,打老远就看到山石滚滚、红瓦片片,万顷碧波中渔帆点点,几只抢滩搁浅的渔船静卧沙滩……
进入村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海腥味,屋顶、路边、自家的庭院里到处都晾晒着新捕获的面条鱼。
大街上全都是用条石铺就,几位老汉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三两小儿正在追赶一只大公鸡……
轻卡慢慢驶进一处胡同,在一家四合院前停下。
院内的房屋墙壁照例是用巨石砌就,正中一个黄色的木门,左右各开着一个黄色的格子状窗户,灰色的瓦片前伸着,显得古朴沧桑。
院子中还安放着一个石碾子,旁边放着一片石磨,还有一堆捕鱼的渔网堆放在院子的角落里。
“娘,我回来了。”
柳枝提着东西下了车,秦东把车停好也进了院,起初枝姐嫁给父亲,家里是不同意的,父亲岁数都这么大了,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可是架不住柳枝坚决,所以这几年跟娘家的关系一直疙疙瘩瘩的。
“姥娘(姥姥)!”
秦东笑着走到那个坐在石磨上的老人跟前,亲热地喊了一声。
“谁是你姥娘,你爱叫谁姥娘叫谁姥娘,”老人却不正眼瞅他,“啯啯啯——你回来干什么?”她从箥箕里拿出一把玉米,撒向觅食的鸡群。
秦东笑了,这老太太,就是嘴硬心软,前两年跟着枝姐回家也是冷言冷语,可是临走时,咸鱼,虾酱,瓜果,蔬菜……,地里产的,水里跑的,没少往家里带。
“二嫚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回来看看。”柳枝拿起箥箕,一上一下掂着里面的玉米。
“还有个姑姑样……”
老太太看看石碾子上的东西,小声嘟囔一句,仍没给好脸色。
“枝儿回来了。”人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柳枝的大哥走了进来,秦东赶紧上前打招呼。
“大东,”大舅瞅瞅门外,“门前的车是谁的?”
“我厂里的,”秦东笑着掏出烟来,又把烟卷式打火机拿出来,给大舅点上烟。
“你不是刷酒瓶吗,什么时候开上车了,当司机好啊,有前途,”大舅接过秦东递过来的烟,长吸了一口,“大前门,好烟!”
柳枝带着自豪答道,“大东现在是厂里的供销科科长了,前些日子还到南京开会了。”
“噢,当干部了?”大舅上下打量着秦东,“你不是属鸡的吗?……能当科长?”他的意思是秦东才十七岁,就能当科长?
“属鸡的怎么不能当科长?”大舅母也从外面走进来,家里姑娘快结婚了,这阵子很忙,两口子都很热情,都是那种实诚的庄户人,“二队的二保当生产队长那年,不才十八吗?”
大舅点点头,“那科长比村长大?是供销社里的供销科?”
“不是供销社,是厂里的销售科,”秦东笑着纠正道,他却不想解释科长和村长的问题,“我出去把啤酒拿进来。”
临行前,他从厂里带了两捆啤酒,啤酒用尼龙强捆着,白色的尼龙绳可以用来绑东西,也是农村的稀罕物。
“啤酒?”大舅眼睛一亮,看秦东的眼神变了,“好了,二嫚结婚这个档次上去了,哎,有个当科长的……兄弟,就是好啊!”现在农村结婚只上白酒,酒席上能上几瓶啤酒,立马会让人刮目相看。
姥娘冷眼瞅着,“你妹子和外甥来一趟也不容易,中午在这吃饭吧,别没眼力价,做饭去。”姥娘瞥一眼儿媳妇。
“好,我这就去。”大舅母很是痛快,大舅亲热地拉住秦东,“大东,现在当科长了,会喝酒了不?中午陪着舅舅好好喝一杯。”
……
炖杂鱼贴玉米面饼子,腌的大虾和螃蟹,还有风干的面条鱼……
渔家的午宴尽心尽力,秦东却享受不了这种高度的老烧酒,“大舅,二姐结婚用车不?”
这个时候迎接新娘大都是骑自行车,有辆北京吉普车接送算是有面子的。
“能用?”大舅马上听出了秦东的意思,他指指门外,“能用这辆车就行,那你舅舅脸上就相当有光了。”
“不用这辆,”秦东笑着给他斟酒,“我开辆上海小轿子过来。”
上海小轿车?
大舅一下站了起来,“我再到供销社去买瓶酒,不行,我们爷俩今天好好喝一杯,晚上别走了。”
面对着这超乎寻常的热情,秦东站起来,“那我跟你一块去,我也想到供销社去看看。”
“大东,你吃菜啊,”大舅母从屋里追了出来,“供销社有什么好看的……”
……
每个农村几乎都有一家供销社,在计划经济时代,供销社遍布城乡,通过统购统销包揽了这个时代中国百姓的所有生活所需品的购买。
锅碗瓢盆,烟酒糖茶,老醋酱油,布料暖瓶……一台杆秤,一架算盘,就放在柜台上面。
秦东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啤酒,“大叔,你们这里有啤酒吗?”
没等供销社的人回答,大舅嚷开了,“供销社里哪有啤酒卖?进来两箱啤酒,一下都抢光了。”
“这是?”供销社的人打量着秦东,掀开柜台的专用通道的木盖,推开下面的木门走了出来。
“我外甥,在咱们嵘崖啤酒厂上班,厂里的销售科长。”大舅很是自豪。
“销售……科长?”村里供销社的人大体明白了,这个位子是卖啤酒的,“你能给我们供销社进几捆啤酒吗?”
“行啊,别说几捆,你们想要多少就可以买多少。”秦东一敲木质的柜台,“自己去拉,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什么时候啤酒畅开了卖了?”供销社的人好象不相信。
“也就是年前这几天,”秦东拿起柜台上的一盒友谊雪花膏,“看你也是这个村的我才告诉你,过了这个村也可没有这个店了。”
供销社的人看看大舅,大舅马上保证道,“我外甥是供销科长,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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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我就去看看,对了,我得跟乡里的供销社说一声!”供销社的人就入院里跑去,挎上自行车才又喊了一句,“老柳,你要什么自已拿,先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