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厚嫁之风盛行,平常百姓家嫁女儿,嫁妆最少也要三十贯,多则无上限,是以在阿宁三岁的时候,他便开始着手给她攒嫁妆。
如今十三年过去,也算小有积蓄,只是在去年花了三百贯盘下这座铺子时,手里所剩的银钱便只剩不到四十贯了。
又因时下重视培养女儿家厨艺,若是谁家小娘子有一手精湛的厨艺,那么下半辈子基本就不用愁了,不说被高官富贵之家聘请去做厨娘,薪资丰厚,就是嫁人,在婆家也要被人高看几眼。
要是除却做会好茶饭,还能识文断字或者再会些个诗词书画就更好了,不过能支撑女儿家学这些的,一般都是家境富裕的人家,而文家显然不在此列。
可文泰想着女儿被冷待的亲事,伤怀之下左思右想了半个月,终是狠狠心一咬牙,花了三十贯送她去了城北的静贞学塾,为的就是让她学得一手好厨艺,再识些字。
如此日后媒人再介绍相看时,人家也能高看几分,这样既能嫁得如意郎君又有一技傍身,他就算哪日闭了眼也不用再担心这孩子的后半生
他这边暗自忧愁,那边厨房里的文舒却已经撸起袖子开始揉面了。
浇肉面,顾名思义重要戏自然都在浇头,只是文舒想着近半个月没吃肉,这次既然下了血本开荤,自然要做得好吃些。
为了让面的口感更好,她也不吝啬了,当下从吊在半空中的竹篮里摸出一个鸡蛋,打在掺了水的面粉里。
将鸡蛋,水和面粉揉匀成团后,放至一边醒着,随后拿起那块五花肉洗净,切成薄厚适中的小块,之后便是起锅烧油。
等油热了,将晒干的花椒放入炸香,然后捞出,再将肉片放进去煸妙,待肉片水分煸尽表面焦黄时,再将切好的葱姜蒜,黄酒和面酱加入翻炒。
等肉片均匀上色后,倒入一旁洗净的砂锅中,然后放在小炉子上用文火慢慢炖着。
等出来的大锅里加几瓢水,再给灶下添点柴,没一会,火便旺了起来。
这时候,一旁的面也醒得差不多了,将面团取出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擀成大片,再用刀切成细细长条,等这些做好,锅时的水正好烧开了。
将切好的面条放入锅中煮开,趁着这空档,她又去厨房角落的坛子里取了腌好的酱萝卜切成细丝。
一盏茶后,两碗色香味俱全的浇肉面被文舒端到了院中木桌上。
文泰早就闻到厨房传来的肉香了,此刻见她出来,也不用招呼,自个洗了手坐到桌边。
浓油赤酱,酥软入味的肉块上洒着些许绿葱花,焦红配翠绿,光是颜色看着就很是喜人,再加上旁边码得整整齐齐的腌酸萝卜,让这一碗浇头面看上去极有食欲。
“来,爹尝尝,看看我手艺有没有长进?”文舒将干净的筷子递文泰。
文泰接过,夹了一块肉入口细细嚼着,半晌后,缓缓点头:“不错,比上次做的似乎多了一丝鲜甜,口感也软糯了许多。“
”是吧,这是塾里的厨娘新教的,说是炖肉的时候加点醋能让肉烂的更快,她还说今日下晌要教我们做鱼羹呢?“
文泰欣慰的点点头:“如此看来,那三十贯倒是没有白费,进学了几个月,你这厨艺确实长进了不少。”
闻言,文舒得意一笑:“那是,你闺女这么聪明,自是一学就会。“
这种自我吹嘘的话,文泰早听惯了,当下面不改色的低头吃面。文舒见状不禁咽了咽口水,也不说话,低下头来唏哩呼噜的开始吃面。
没得片刻,两大碗浇头面便被父女俩吃了个干净,碗底干净的连汤汁都不剩。
吃完面后,文老爹便晃着去相邻的叔伯家商议铺子重建的事,文舒则洗涮碗筷后,回房歇午觉去了。
这会儿离下晌进学还有一个时辰不到,午睡一会儿,也省得下晌没精神在课上犯困,被夫子抓住打手板,一面想着,她一边散了头发,脱了外衣。
只是入睡前,脑中尚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这次失火,官府能补贴多少银子?
等再次睡来,已是末时初,此时的天依旧阴沉着,并且还下起了绵绵缠缠细雨。
文舒起身打了个哈欠,将帐曼挂好,下床趿鞋走到东面衣柜,从里头取出一件秋香色绣山茶短襦和绛紫长裙换上。
这一身行头,面料皆为上等含春罗,这是入学后,她爹怕她穿差了在学里被人嘲笑,特意花了三贯钱给她置办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套藕荷色衣裙。
因着贵重,平时在家,她自是舍不得穿的,只有去学或是偶尔有人家来相看时,才会穿上装一装脸面。
穿好衣裙,她又自衣柜下又拿出一双银红色白梅绣鞋换上,然后走至梳妆台前取了木梳,将睡觉时散下的头发重新梳整好,并且在头顶挽了个近香髻。
待这一切弄好,铜镜里立时映出了一个俏生生,灵动秀丽的小娘子。
转了一圈,见周身并无不妥,文舒满意的点点头,将桌上的书本收到拿过一旁的竹箱里,然后把竹箱背在身后,取过门后的青布油纸伞出门了。
斜风细雨,穿巷入户。
文舒打着油纸伞,在裹杂微风中的细雨中慢步走着,两边的残坦断壁发出阵阵焦味,夹着前头街市上的吆喝声隐隐传了过来。
文舒专注地看着地面,生怕新穿的缎面绣鞋被地上的泥水溅湿,如此走着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好在私熟离此并不远,眼下时间还早,就是慢慢走过去,也是来得及的。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穿过两条人来人往的大街和三条窄口巷子,便来到了位于清水河畔的静贞私塾。
此时离上课已不足两刻钟,私熟大门外,身背竹箱的小娘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入内。
文舒刚拐过巷口便听见有人唤她,抬头看去,却见私塾大门廊下立着一小娘子,此时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探看。
见她拐过院角,忙的扬手招呼,脸上笑意明朗:“文姐姐。”
文舒笑应了一句,快走几步,至廊下收了伞,问道:“你今日怎么来得般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