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妤甚至都顾不得骂人,用最轻的动作一个鲤鱼打挺,狼狈抬眼,就看见黑暗里一双巨大的竖瞳无声盯住了她!
她垂眼,试着左右位移,看兽瞳也跟着准确移动,不动;屏住呼吸,再移动——
这次前方那双竖瞳明显反应慢了半拍。
但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有微弱的光芒从地上蔓延升腾。
不,不是地上,太叔妤也在这阵微弱的光芒中看清楚了现在的处境。是在一个巨大的寒潭洞窟中。
盘踞在寒潭中的,也是那双竖瞳的所属,是只全身乌黑庞大的水蛇。
而那些光正是从水蛇浸泡在水中的鳞片里面穿透而出。
因为是浸在水中,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从水底蔓延出来的一样。
太叔妤贴紧光滑湿腻的山壁。
然后……闭上眼不动了。
如同已经认命。
一刻钟过去,仍然未动,呼吸微弱平缓,也没有刻意压制。
如果视力好的好,甚至可以看见黑暗里那双竖瞳眯了眯,现出几分迟疑和兴奋。
水蛇巨大扁平的三角形的头颅摇晃了一下,猛然喷出一口液体——
滋滋。
一阵血肉被腐蚀焦糊了气味。几声压抑的呻吟之后,地上的呼吸顿时更加微弱了。
又是一会儿过去,巨蛇从寒潭中伸出半截身子,缓慢靠近地上被唾液腐蚀喷打凋零的瘦弱人类。
暗红的蛇信子拨了拨,看她仍然没有反应,便仰首一个囫囵衔进了嘴里!
呵。
寒潭洞窟顶端,薛雪冷嗤了一声,毫无所动。
以为他会不舍得她死会出手?
什么玩意。
笑话!
本来就是不够塞牙缝只能打打牙祭的丁点食物,巨蛇一个囫囵太快,竟让这么点肉末卡在了牙齿上。
它一时气恼,用信子使劲拨了拨,只闻几声“嘎嘎”的脆响,用尾巴想也知道,没注意把骨头拨断了——
巨蛇无所谓地继续嚼巴,反正也不会影响口味。
嘎。
又是一声。
本来怎么听着都是无甚特别的一点声响,但窟洞上方,一脸晦气懒散的年轻人却突然坐起!
薛雪抚了抚心口上突然激动起来的母蛊,觑了一眼下方,一双极为漆黑漂亮的眸子顿时亮了!
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薛雪无声抚掌,换了个趴的姿势,翘着小腿趴在石缝里继续看戏。
疯女人可不要让他失望呐。
而下方,太叔妤无声吞咽下满口的血腥,眼神冷了冷,在巨蛇再一次咀嚼之时右手猛然用力,把断掉的左手胫骨硬生生掰了下来!
她放轻脚步,一身被血液唾液腐蚀浸透得再看不出原本雪色的长衣黯淡隐晦,护着她悄无声息地慢慢攀爬到了巨蛇嘴角的裂隙,手心下压,嵌进尖锐的骨齿稳住身形后,她突然抬眼。
看戏看得愉快的少年一愣,随即抬手挥了挥,打招呼。
太叔妤笑。
青黑的眉眼在阴影里看不甚清晰。
下一瞬,她在巨蛇咀嚼合拢嘴角,距离那双竖瞳最近的刹那猛然翻越而上,持骨——狠刺!
嘶!
碰!碰!碰!
巨蛇一阵怒吼,盘踞的身体猛然翻滚,剧烈撞击山壁!
太叔妤借助撞击上山壁时摩擦的冲力使命抽出刺入巨蛇眼睛的骨刺,滚落在地……
喝——喝——喝。
她蜷缩在地,浑身痛得似抽搐又似麻木,剧烈喘息。血液迅速流失使她冷极,然而在这极致入骨的寒冷中又好像隐藏着一颗火苗,在逐渐沸腾!
太叔妤清楚,那是生命机能被逼到极限之后唤醒的恶蛟的血统力量,在慢慢和这具破烂的身体融合。
所有杀不死你的终将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这句话应该对于这次的血统外挂,是适用的。
她闭上眼,屏息,忍住下一波更为剧烈的烧灼,十指深深扣入泥地。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
太叔妤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她咳嗽几声清肃了下肺里积压的血沫,抬眼怒视。
“哎呀,阿姐,真不好意思。”接收到怒视的薛雪心情那是好得不得了,慢条斯理整理好了自己被蛇尾扫脏了的衣摆后,还朝下方抛了一个媚眼,“多亏有你帮忙,有你在可真好呀。”
太叔妤差点没再一口老血喷出来。
老血当然是喷不出来的,因为光是新血就喷不完!
在子母蛊的连累下,太叔妤接着又连续吐了好几口血,但凡是薛雪抽风受了伤其大部分的伤害都是要她来承受的……
她再看不过去薛雪那花架子的打法,都要死人了还管什么被薰到了被兼到血了这个魂淡!
她冲上去一骨头把人抡跑,直接用最原始粗暴的方法。
正面刚。
打蛇打七寸,巨蛇当然没这么笨会掩着自己的命穴,但它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且怎么也干不死的打法!
一时山洞里血沫石块潭水横飞……
轰隆!
再次一声巨响下,薛雪看着时机在山壁倒塌的前一秒抽出两根指头掐住了人,再一把抓住了蛇胆,跑路!
接下来山崩地裂。
不过都与他无关了。薛雪拎着手里烂布娃娃样的小姑娘丢给手下,吩咐:“弄活。”
随即抓着蛇胆离开了。
等太叔妤下次醒来,胳膊已经给被剖开之后接好了断骨,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处理过一通,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药味。
因为蛟龙血统的融合原因,她继承了部分强大的自愈能力,从外摸过去,虽然内脏该破裂的仍旧破裂,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得好的。
但最少从外表看,那些被腐蚀摩擦得血肉模糊的部分都恢复了光洁如初。
至于所处的地点……
这特么又是哪一个妖怪窟?太叔妤咬牙,对上了沼泽地里一双覆盖着粗粝上皮的贪婪兽瞳!
她保证,她太叔妤其人,加上在远东军服役的那些岁月,都没有这么真心地想摁死一个人过!
又是一番苦战。
九死一生。
一声尖利的嘶鸣过后——
太叔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半空中斩杀了快都成精的苍鹰,仰躺在它的背脊之上,尸体一同坠落。
感受着蛟兽血液再一次如岩浆一般流淌过几乎干涸的壳子,耳边风声萧萧,伴随着一声甜腻惊喜的嗓音:“呀,又是一个,阿姐可真厉害呀……”
这操淡的“姐弟情”。
碰。
一声闷响,神识再次归于混沌。
再次醒来,太叔妤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熟练地将右手覆盖上左手胫骨,却在下一刻就被一巴掌不客气地扇开了。
她也不介意,只知道这次没嗅到恶兽的气息,暂时安全了。
至于鼻尖几乎要凑到脸上的靡丽香薰的味道,太叔妤一巴掌还回去被躲开之后转了个身,抱着几百年没碰过的香软被子,继续睡。
薛雪就看不得太叔妤这点:目中无他这是病,得治!
所以,就让他大发慈悲帮她治治吧,薛雪想着,就又伸出了手,指骨纤细漂亮,涂抹了嫣丽的豆蔻,戳床上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