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对方死之前碰他的眼角,意味着这个。
百里骁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闷哼,他抿紧唇,怔忪地看着她。
小梨失落一笑:“我就要死了,你难道真的不伤心吗?”
她嘴角的鲜血顺着脖颈染红了黄色的纱衣。
百里骁动了动唇,想要告诉对方不是这样,他当时不是没有伤心,不是毫无触动,只是积压在心里的怀疑与面对死亡的震惊像是一座冰山,牢牢地封住他所有的情感,他刻意忽略这种钝痛,仿佛不去想,他就不会痛。
然而几个月以来,雨夜的喧嚣和冰冷,将这种情绪一点点融化,哀恸成百上千地反扑了过来。
他不是自以为地不在乎。
也不是自认为地无所觉。
愧疚、思念、懊悔在看到小梨的这一刻,成为融化的山洪,彻底冲破了他心底所有的枷锁,撑破他的筋脉,让他在连绵的刺痛中面对自己当初的怀疑哑口无言,以至于更加浓重的痛苦反扑,他想要解释,一张口却像是混着砂砾,只能粗哑地吐出血腥:
“不是.....”
小梨死死地拽住他的衣领,执拗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百里骁闭了闭眼,他的内心已经被山洪冲击得只剩断壁残垣,一时无法给出答案,只能执拗地抱着她:“你不会死的。”
他活了二十多年,杀过无数的人,但是直面身边的人死亡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幼时,他奶娘的身上。
奶娘被父亲扔在峰顶,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鲜血从无上峰的台阶上汩汩流下,她发出疼痛的呻I吟,但偏过头,看见呆立在一旁的他,马上微微一笑。
一剑下去,他的奶娘彻底没了呼吸。
百里骁踉跄地扑倒在奶娘身上,他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干哑的嘶鸣。
如今,奶娘布满鲜血的脸和小梨的重合,他又好像变成了在无上峰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只能徒劳地抱紧她,妄想生命能慢一点从自己的手中流逝。
“你不会死的。”
他只得徒劳地重复。
小梨哀伤地一笑:
“别人说你冷情冷性,我一直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的心从来就没有被捂暖过。”
她边说边大口地呕出血:“也许你刚才根本没有想救我吧.....”
说着说着,她竟然真能发出了声音,知识这声音像是山风的嘶鸣,嘶哑得很。
百里骁闭了闭眼,哀恸像是夹杂着冰雪的风,顺着他的血液袭遍全身,痛得他筋脉凝结,恨不得撕扯出来狠狠地放在烈火上炙烤才好。
小梨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口,面孔突然破碎,扑簌簌而落,另一张面容浮现了出来,斜飞入鬓的双眉,媚意横生的双眸,却是泪眼婆娑:
“你为何不救我!”
这是苏夭的脸,却发出小梨的声音。
最后,两个面孔模糊变幻,字字沁血地看着他:
“百里骁,你为何不救我!你为何不伤心!你是不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相信我!”
最后那一句,却也不知是谁发出的疑问。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呕出一口血:“不是.....”
小梨(苏夭)的声音混在一起,变成似鬼神的呼嚎,她的脸变得狰狞,猛地伸出尖利的指甲,向他的胸口掏去:
“你还在狡辩,你为何还在狡辩!”
百里骁摇头,却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就在指甲碰到他的胸口时,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响。
如同雨夜里,檐下的铜铃,虽轻微,但悠远回荡。
这声音却不知让百里骁想到了什么,他的瞳孔瞬间一震,猛然回过了神,瞬间握住了小梨的手掌。
小梨的脸色猛地变了。
百里骁神色冰冷,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眸中闪过种种情绪,他最后看了一眼小梨的脸,眼中的情绪化作欣慰与笃定:
“她绝对不会似你这样。”
他说的是她,而不是“她们。”
小梨的神色变得怨毒,百里骁一挥手将眼前的幻境打散。
待周围的景色再一次褪去,他看到熟悉的山谷,单膝跪地,狠狠地呕出一大口血。
他抖着手掏出怀里的东西,在朝阳下晶莹发亮,发出悦耳的响声。赫然是一串铃铛。
这铃铛小巧精致,只是不知为何上面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百里骁的指尖一颤,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铃铛救了他的命。
“小梨.....”
脑海中闪过两个女子重合的脸,他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
他怔忪地看了一会,又将它放回了怀里。
踉跄地站起来,他突然想起还有苏夭,对方被他点了哑穴,现在肯定不能求救,脸色猛地变了。
*
苏玛被百里骁狠狠地用剑钉在树上。
她吐出一大口血,却是说不出话来。
百里骁猩红着眼睛看着她:“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你根本不是哑巴,也不是医女,更不叫小梨!”
苏玛咳了两声,她想要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她确实是骗了对方,她不是哑巴,她也不会医术,她叫苏玛,不叫小梨。
只是、只是看着对方含恨地看着自己,胸口莫名闷痛,比被剑刺穿了还要痛。
“你是真的如此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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