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哥,这帮孙子这么想抓你,到底是看上你的人了,还是看上你的剑了啊?”
“你说呢?少废话,吃饭!”
从两名上玄天宗弟子的聊天内容看,冥兵夜行以及敖天尸变成魔的事情,似乎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了。但这里头有一个疑点,让陆忻想不通。
冥兵夜行事关阴间入口,而敖天身上则有不死回生草的线索。无论哪件事,都算得上是一桩秘闻。对于任何阴阳师,都有足够的份量将之埋在内心深处,不吐露出半个字。而且当晚还出现了神兵的踪影,阎浮和姬云梦肯定都不会大肆张扬。两位教主不说,下面的弟子谁敢出去散播消息?
“难道是是尉迟宝琳?应该不会,朝廷的人更不希望鬼神之事传得满城风雨。要是让天下百姓都知道陵阳山中有地府之门,那还了得?”
陆忻一边吃饭,一边回忆当晚的场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扬家两姐妹到达后,他才想起了一个差点被忽略掉的画面。
当时,尉迟宝琳、上玄天宗的两位长老,还有百花谷的两大归微境高手。五人同时闯入冥兵军阵,之后,五象门的人就过来说要与扬绣、扬沁结盟。两姐妹前脚刚走,后脚冥兵军阵上空就出现了一道状若圆盘的白光。正是这道光,在荒野上炸出了一个大坑。敖天被轰进地底,而后尸变!
“那道光明显不是阎浮的法术,也不像是百花谷的神通。但敖天尸变,却是它造成的。难道当时,阎浮等人没看出蹊跷?”
“你是说,敖天突然尸变发狂,是有人在背后动的手脚?这是个阴谋?”
听完陆忻的猜测,扬绣突然放下了筷子,脸色变得很古怪。六十年前,在宣州城同样发生过冥兵夜行一事。当时正值南北朝时期,九州动荡,诸侯割据,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小小的宣州城中有一批冥兵走过。但当年同样发生了一些恐怖的事情,只不过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
而扬绣两姐妹,正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六十年前旧事的人。
“姐姐,听陆少侠这么一说,有些事情的确很巧。爹爹说当年冥兵行至文昌镇停下来后,也出现了怖魂钟声。此后不久,军阵上空就有形如月盘的白光在跳动。只不过当时,这白光没有攻击敖天。你说,这两道光,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在搞鬼?”
“同一个人?而且还时隔六十年……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人的修为,是何等的高深莫测!”
扬绣的脸色彻底变了,她显然更愿意相信,两道白光的出现只是巧合。否则,就太恐怖了。那可是一股能破合天境高手五行道术的力量,而且每隔六十年就出现一次。如果不是巧合,那么所有人都有可能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六十年前如此,六十年后亦是如此。
“贞观三年,往回倒个六十年,我算算……南朝陈太建元年,北齐天统五年,隋炀帝杨广出生……妈耶,还真是个不太平的年头。”
书生听着众人谈话,插不上嘴的他掰起了手指头数数。当说到隋炀帝正是六十年前出生时,扬家两姐妹震惊的对视了一眼,而后低下头,再也没说过话了。
陆忻晕迷了三天,刚醒的他其实吃不了太多东西。一桌饭菜,也因为气氛的沉重,并没有吃掉多少。就连平时贪吃的书生,这一次也只喝了几口酒,很少去夹菜,更别说吃饭了。两名上玄天宗弟子先五人一步出了酒楼,也不知去了何方。陆忻本想就此与扬家姐妹别过,但扬绣却执意要带他去巫州解毒。
“敖天的肉身已历三千年而不朽,如此悠长的岁月,肉身不知要吸食多少天地间的污秽之气。一朝尸变,剧毒无比。老郎中的针法虽然高明,但也只能将毒逼入经脉之中,不攻向心肺。可一旦你们二人施展武功,或是动用法术,必定毒发。到时候,恐怕真的只有大罗神仙才能救你们了。”
“是啊忻哥,你看我还没高中状元,也没娶媳妇,你可不能先死啊。何况两位姑娘盛情邀请,是给了你们两根木头多大的脸面?牂州、蛮州、巫州……这些个地方,可都是苗族人世代聚居之地,苍茫群山,神秘莫测。你们要是这样都不肯去,就是这天下最蠢最蠢的驴蛋了。”
书生一听说要去巫州,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月不黑在一旁见了,自然又是一阵嘲讽。
“切,你是想去看姑娘吧?好色如斯,本皇看你是不想赶上科考了。”
“我呸!你一只不公不母的狐狸懂的屁,神秘苗疆,十万大山,那是我梦寐以求都想去的地方。算了,跟你这人妖说不上。忻哥,咱走,别管他。”
“那就劳烦两位姑娘了。”
……
琴溪镇地处宣州和池州之间,有河道直通鄱阳湖。按照两姐妹的说法,只要绕过了鄱阳湖,就能进入江州地界,而后西至岳州,入洞庭湖。再沿洞庭湖的支脉,一路行舟,就能到达巫州。据扬绣说,这是前往巫州最快的方式。但即便全程都走水路,也要花费十天乃至半个月的时间。
这样的出行方式,对于陆忻这个来自2018年的现代人,显然是无比麻烦的。但实际上,九州大地,从上古时期一直到清朝末年,出行之不便,皆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民间流传着那么多“白日飞升”,“大鹏展翅九万里”的种种神话传说了。
扬家姐妹在琴溪镇的码头上找到了一艘长年运货的商船,船家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据说世代都是靠水吃饭的。潘阳湖地处长江中下游,是唐朝境内最大的淡水湖。其水系支脉众多,四通八达,水域覆盖着周围十几个州县。因而这片区域,自古就商业发达,游客如织。
船家虽然年轻,但从小就在鄱阳湖和众多支脉间往来,撑的船还是极稳的。兴许是这几日始终处在一种心力交瘁的状态,扬家两姐妹刚上船不久就睡着了。月不黑似乎还是第一次坐船,一个人在船舱外玩水。陆忻和书生睡不着,便聊起了各自的一些见闻。
在谈到前朝隋炀帝的时候,一向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的书生,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杨广被封晋王之时,便亲自率军南下,灭了南陈江山。即位后,亲征土谷浑,三征高句丽,改革官制,典定科举,论文治武功,与太宗陛下何其相似?后人虽骂其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却无时不享用着隋朝大运河所带来的方便。当今读书人,口口声声说要以史为镜,却不分功过,不辨是非,一味辱骂前朝,实在是有溜须拍马,讨好大唐朝廷之嫌。”
书生望着船仓外的河道,目光如炬,凯凯而谈。他的语气,少有的正经。甚至,一字一句间都带入了自己对朝政的见解。陆忻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初次见他一本正经的在聊朝廷,在谈天下。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看来屠兄心中,装的可不止是美人和酒肉啊,哈哈哈哈……”
“忻哥,你可不能学那死狐狸狗眼看人低。我屠成礼自从下定决心要读书明志后,这腹中装的虽是经纶笔墨,胸中装的可一直都是天下苍生啊。此次太宗陛下恩开制举,正是想挑选可辅佐其治国平天下之人。因而这次前往长安,我势必要得中进士。自太祖皇帝入主关中以来,到如今贞观三年,大唐立国也不过区区十余载。回看前朝,打江山容易,守江山,何其之难?杨广的下场尚历历在目,一朝一姓灭国事小,可天下百姓遭战乱荼毒事大。太宗陛下是个有鸿鹄大志的君王,我若能辅佐他,何愁大唐不可千秋万代?”
书生越说越激动,起身走到了船尾,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看着书生此时的背影,陆忻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堂哥。
两年前,在小溪镇的街边,陆庭昉也曾这般畅谈天下,挥斥方遒。那应该是每一个少年都该有的梦想,即便不做君王,也要站在那万人之上。
但那,并不是陆忻的梦想!
“千秋万代么?屠兄,你真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朝代,能万世不朽,万古不灭吗?”
站在船尾看着浪花一路翻滚,陆忻突然反问道。书声闻言,沉默了几秒,随即却是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当然会有!细数古今,自秦始皇到杨广,哪个皇帝不想千秋万代,长生不死?若无此心,我等读书人又如何能辅佐明君,济世治国,平定天下?忻哥,这世道,只有国家太平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千秋万代的朝廷,以前没有,即使现在也没有。但我相信,五百年后,一千年后,总会出现的。”
“一千年后吗?哈哈哈哈……希望能如屠兄所言。今日聊得痛快,若是有酒,我当敬你一杯!”
陆忻一手扶着桅杆,一手搭在书生的肩膀上,笑得十分畅快。身边之人,虽然鸡贼了些,好色了些。但骨子里并没有丢掉读书人的本份,反而一心想着济世治国,胸中装着天下百姓。这样的人,自然是值得结交的。
可就在陆忻大笑之际,前一秒还意气风发的书生却突然一个哆嗦,就地蹲了下来。
“忻哥,咱先别吹了。你看后面那船,船上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