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微朦之间，只见着一只小黑貂如一条泥鳅一般游来游去。
    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身着一袭墨竹白衣，银发低垂，眉眼之间隐见神俊不凡。
    “玩够了没有？”
    “再待会儿。”
    “……”
    叶小孤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不过她这会儿还在水里游来游去，似乎还格外积极。
    掩月楼喝下的那酒，按理来说后劲应该不小，偏偏这姑娘遇到了这水，似乎远比和他来得亲昵些。
    这会儿在水里泡着就跟从来没见过似的，变着法儿的闹腾，时不时的溅起些水花来，闹得他的面色还挺阴沉。
    偏偏这姑娘如今化作了小黑貂的模样，一时还没法收拾她。
    只能时不时的拽着她的爪子，把她往水里按两下，算是收拾她一下。
    不过也不敢太过分，毕竟她现在喝了酒，脑子也不太清醒，连呛了几口水还跟着没事儿人一样又扑腾个没完。
    叶小孤还真担心玩着玩着，这姑娘化作的小黑貂直接就淹死过去，那玩笑可真就是开大了。
    或许是因为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他原本急躁的情绪也淡定了不少。
    手臂上的伤口虽然不时作痛，却也并没有像是最初那样疼痛难忍，不知不觉之间好像是习惯了一样，或许仅仅是严家老爷子稍微送了送缰绳而已。
    心念之间，很多情绪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伴随着情绪变化，他一般习惯性的想要挪一挪青木面具的位置。
    只不过这么探手摸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在一品居的时候，正好手臂上的伤口发作，情急之下直接就纵身离开了一品居。
    那青木面具混杂着黑色梵文，或许是留在了卧室里。
    虽然宝儿的几番叮嘱不能取下面具，不过眼下这状况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好不容易来一趟苏市，叶小孤打算至少再走一趟三刀会再做打算。
    “相公~”
    “你还叫？”
    他正想着去三刀会之后的计划，没想到陈薇茜化作的小黑貂似乎玩厌了，这回儿还凑到了他面前，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显得还怪灵气。
    只不过他怎么着也是尝过荤吃过腥的男人，装傻卖萌在他面前还真算不上吃香。
    “别这么盯着我，真有心思还不如伺候伺候我。”
    “伺候？”
    小黑貂歪着脑袋，疑惑的看了看他，虽是口吐人言，不过这脑子似乎是还不太清醒。
    叶小孤也没心思逗这小黑貂，没好气的往她身上泼了点儿水，说道。
    “变回人形，我再给你教你该怎么伺候。”
    “……”
    这回，陈薇茜化作的小黑貂却很机灵的没有应声。
    叶小孤见着这小黑貂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顺手将她抱在怀里，扯着爪子扒拉了两下，没好气的说道。
    “我说你怎么口齿这么清晰，合着你是在装醉，还特意戏耍为夫不成？”
    “别扯了，扯得我手疼。”
    “这叫手？这个叫爪子，给我瞧瞧我那小可人儿去哪儿了？”
    “滚~不给你看。”
    “哟呵~还挺嘴硬，下次去掩月楼再给你灌几杯酒，非得让你尝尝味儿不可。”
    他作势威胁一句，不过陈薇茜从他眼里却看不出什么笑意。
    “你怎么了？刚才见你一直在发呆，出什么事了？”
    “些许小事而已，为夫自有安排。”
    陈薇茜听到这话，径直甩了他一记白眼，不过他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
    她化作的小黑貂就依偎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水，闲来无事，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她也莫名的有些感怀。
    “在红枫林里倒是很少会下雨，就你来的时候下过一场雨。”
    “我？当时下没下雨，我倒是记不得了，当时为了烟儿的事也忙得晕头转向的。”
    “……你烦不烦？”
    “我就实话实说怎么就烦了？这一大家子，以后也都一个屋檐下，大家也得和和气气的。”
    “畜生~”
    “这话，你还真是说对了。叶某人以前还真是不愿当这畜生，奈何你们这些好看的姑娘非得往我怀里凑，闹得现在我还怪畜生的。”
    “……”
    陈薇茜化作的小黑貂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好言语，扭头就想继续游几圈。
    她化作妖身本来就不大，杨家宅子的格调又颇高，这浴缸宽敞有余，让她游两圈还不怎么费劲儿。
    “这么喜欢水？”
    “都和你说了，我们那儿一般不怎么下雨。”
    “不怎么下雨，你还能这么水灵？当初我抱着没两下就往外流……”
    “我一爪子把你心肝儿给掏出来，你信不信？”
    听着他说的这话没个正经，这姑娘也是脾气大，回头一扬小爪子，作势还往他胸膛凑了凑。
    别说她的小爪子也没多大，那小指甲还怪锋利，看起来隐隐还带着寒光，不知是不是气劲引动的结果。
    “瞧瞧你这爪子就是不及宝儿，宝儿如今还没意识，化作了狐妖本相，那小爪子都还染着指甲油，你就没她过得精致。”
    叶小孤轻笑着握着她的小爪子，还没等摸两下，这姑娘似乎是被气着了，这爪子往前一探，带出了一缕劲风！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其实也没有多大杀心，只是想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偏偏她这爪子带出的劲风还没有伤到叶小孤分毫，就直接被一层苍青真元荡开。
    “哼~还挺怕死的，你就这么防着我？”
    “倒也不是防着你，昔日宝儿送的衣裳，好些年都没换了，生怕个弄破了。”
    “宝儿宝儿，她真的死了不成？”
    “没什么大事，只是力竭体虚而已，我会治好她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不过当初陈瑶给任含香的信，这姑娘也看了个大概，自然知道宝儿可不是什么力竭体虚这么简单。
    只不过眼下她也没有揭穿，只是默不作声的瞄了叶小孤一眼。
    她的动作本来很轻微，一般还真是不太注意。
    偏偏如今这屋子里就她和叶小孤两个人，叶小孤又如何没注意她的眼神。
    “一路奔波劳苦，本想犒劳犒劳你的。”
    “滚~你这叫犒劳？你这是想折腾死我！”
    “折腾不也就折腾了吗？这种事算是天理必然，人之常情，没什么避讳的。”
    “姓叶的，你说话能不能要点儿脸？不说多少，多多少少要那么点儿，行不行？我真是求你了。”
    说话间，这小黑貂还真是抱着两只爪子，颇具憨态的对着他一通作揖。
    叶小孤本来还心事繁杂，这会儿也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小脑瓜，轻笑道。
    “当初你这黏上我的时候，可没说过这番话。”
    “我那哪是黏你，我那明明是计谋。”
    “小茜的计谋里包括伺候我的那部分？”
    “滚~”
    “我看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初你就不该救我，直接让我死在那黑熊妖手里得了。”
    “……”
    玩笑至此，他突然提及黑熊妖，陈薇茜一时还微微愣了一下。
    当初的事，她一直刻意回避，但是如今想起来，一时也有些默然。
    在红枫林之中数百年，虽然大部分的好事者都被外层的幽魂挡住，偶尔也会有些修士进入内层。
    每当到了那个时候，她总是会拼着重伤，将进入其中的修士除掉。
    不为什么缘由，也说不上守护那虚无缥缈的红蘑菇，只是因为那缥缈仙宫之中的一道命令。
    直到后来某日，她遇到了那只黑熊妖，他憨厚老实如师如父，从此相依为命。
    直至今日，她都不是特别明白当初为什么会为了叶小孤动手，以至于最后害了那黑熊妖。
    思绪之间，她正低着头回想往事，回过神来却感觉脑袋上凉悠悠的。
    她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好见着叶小孤捧着水往她小脑瓜上淋。
    “你有病啊？！”
    “小黑貂，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关你屁事！”
    “好歹也是一家人，为夫关心你两句还不成？”
    “滚~”
    “说真的，我如今正好想去朝天宫看看，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眼。”
    这狐狸尾巴一显，陈薇茜抬起头来免不了冷笑一声，讥讽道。
    “普天之下，谁不想去朝天宫？你现在这么空口说白话，我就得带你去？凭什么？”
    “凭你是我的叶夫人。”
    说话间，叶小孤抱起了小黑貂，半点儿不嫌弃的亲了亲她的爪子。
    这妖族到底不是山兽，生了灵智，身上的气味也好，感觉也罢都不像是寻常的小兽。
    叶小孤凑近了小黑貂身上闻了两下，一点儿没闻到膻味儿，感觉还有些淡淡的香气。
    “还真没看出来，我家的小黑貂身上也有些异香。”
    “哼~恶心人做恶心事儿~你真要是亲我一口，我就服你！”
    她现在化作妖身，这么叫嚣一句还以为他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低下头就亲了她一下，半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小茜迟早会入我叶家门，我有什么亲不得的。”
    “…… ”
    “宝儿化作小白狐之时，我也时常亲她两下，对你，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他说得坦然，一时还真是让陈薇茜不好应声。
    她化作的小黑貂，看了看叶小孤，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叶小孤也不急，顺手抱着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景。
    仔细说起来，其实进入隐世秘境之中遇到的两个姑娘，一个楚清秋，一个就是这小黑貂都有点儿白给的意味。
    这两个姑娘都是不经世事，遇上了当时正好饱尝了任含香的叶小孤。
    他当时已经算是一个老手，收拾起这两姑娘，简直可谓是轻松加愉快。
    要不是当时他还稍微要了点儿脸，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不过仔细说起来，这两个姑娘遇到了他，其实都没什么好事。
    当初他也无心，却偶得她们的痴心情钟，潇。湘书院的大火也好，红树林里的黑熊妖也罢，都说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姓叶的……”
    “嗯？”
    沉默间，小黑貂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他轻疑一声，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眼前却是一只锋利的小爪子。
    那小爪子就在他眼前不过半寸不到，差点儿就直接刺到了他的眼珠子。
    “早知你鬼话连篇，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红枫林。”
    “朝天宫也不回了？”
    “不回。”
    “那你也回不去了。”
    “呲~”的一声，那锋利的小爪子横拉一下，直接断去了他两三根银发，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
    小黑貂也转瞬就化作了人形，变回了昔日灵动可人的模样。
    她和陈瑶差不多一般体态，只不过陈瑶看起来可爱些，这姑娘看起来躁些。
    她如今化作了人形，本以为叶小孤会做点儿什么，没想到他只是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淡淡的说道。
    “早知道你不服气，不过这世间万事很难有称心如意的，习惯就好了。”
    “有朝一日，我若是有那本事了，我非得杀了你不可。”
    “为什么？因为那只黑熊妖？”
    “为了我自己。”
    “那你可能想多了，为了你自己，你怕是舍不得杀我。”
    叶小孤顺手就抱着她亲了一下，这姑娘虽是脾气倔，不过这会儿也没闹腾两下。
    诚如他所言，这世间万事少有称心如意的，她一心想回朝天宫，没想到一转眼又回到这些是非纷扰之中。
    红枫林之中几百年，她蹉跎了岁月，一事无成，最后回到朝天宫却也不能得偿所愿。
    失去了一切的绝望和悲楚，要不是她习惯了隐忍，只怕这会儿早就崩溃了。
    心绪万千之间，她哭着扯了扯叶小孤的银发，哭诉着朝天宫的不公和心中的绝望。
    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酒劲未尽，还是哭得太厉害，竟然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等到她清醒过来，窗外已经是入夜良久。
    她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榻上，锦被纹饰金凤多见红艳牡丹，看起来格外喜气。
    愣了一下，她突然慌慌忙忙的低下头想要看看动静，正巧门外缓步走进来一个人。
    “别看了，就闲着无聊摸了两下，叶某的口味也挺高的，要是闹着没个动静，不是白白浪费你这小可人儿。”
    “能别这么恶心吗？”
    “我还说你恶心，你反倒是先怪起我来了？”
    “我怎么恶心了？”
    这话刚让这姑娘起疑，叶小孤却嘴角微微一扬也没有应声。
    这可把这姑娘给钓起来了，她作势就要起身，只不过刚一坐起来就感觉凉悠悠的。
    “别瞪着我，自己做的好事儿，也就是为夫定力过人，否则这会儿正玩得高兴也说不定。”
    “哼~”
    陈薇茜冷哼一声，把小脸儿一沉，没心思和他继续开这些玩笑。
    叶小孤也没有继续逗她，径直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水，轻声道。
    “早知道你会耍酒疯，我就不让你喝酒了。”
    “哼~现在披着张羊皮，就以为我看不出你这大尾巴狼了？”
    “小茜，你还真别说，当初我的确是有这心思，不过后来也淡了。”
    “别这叫我！恶心！”
    “不叫你小茜，那叫你什么？当初你我甜蜜蜜的时候，你还求我取个名字，这会儿就摆起脸色了？”
    “朝天宫骗了我！你和她们根本就没关系！”
    “我和朝天宫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当初你看上我，不是因为我的手法好？”
    “……”
    陈薇茜本来还心里有气，偏偏叶小孤这话语之间少不了些玩笑调剂，惹得她明明气急却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
    无形之中，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也随之一淡。
    过了一会儿，这姑娘暗自抿了抿嘴儿，伸手接过了玻璃杯，算是把这事儿掩了过去。
    偏偏叶小孤还揪着不放，凑近她身边，好奇的问道。
    “朝天宫当初到底叫你做什么了？那宫里真的只有朝天宫的宫主一个人？”
    “……”
    “说两句嘛，要不我伺候你一回？”
    “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他像是条癞皮狗似的凑到她面前，话里还带荤带腥的，惹得她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在红枫林里几百年，她习惯了沉默，不过一见到叶小孤就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怎么都关不上。
    他总是有本事让她定不下心思。
    “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是啊，偏偏以后你还得给我生孩子，我都替你觉得气。”
    “滚~”
    玩笑间，叶小孤接过她喝了一口的玻璃杯，顺手自己也喝了一点儿，又是惹得那姑娘一阵皱眉。
    “宝儿的事与朝天宫只怕是离不开，你得帮我。”
    “我帮着你上天！狗东西~你还真是有脸了，你怎么不跪下给我磕个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话音刚落，只听着“嘭”的一声。
    叶小孤突然双膝跪地，很是利落的给她磕了一个响头。
    一时之间，即便是她没心思帮他，一时也免不了面色微变，看着他的目光之中难掩情绪。
    “有朝一日，我若是落入这般险境，不知你有没有这番气性，这样为我磕头求人。”
    “那是必须的。”
    “滚！老娘听着你这癞皮话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