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子估计也就比机器猫高一头,那大头家伙能睡进壁橱,阳子应该也行,但不能那么办——大夏天的,那还不得活活闷死她啊!
北原秀次琢磨了一会儿,将书桌搬了出去,椅子也不要了,电视挪到了一角挂了起来,然后买了块布回来就把公寓分成了两半。
和门平行横着分的,最里面留给了阳子,她可以随意进出而北原秀次只要不过那层布帘就算是给她了一个私密空间。平时的话,把那布帘子卷起来,摆上小方桌一样过日子。
北原秀次叮叮当当忙了两个多小时,阳子也一声不吭尽力帮忙,把买来的厚布一针一针锁了边,等把一切都布置得整整齐齐了,北原秀次左右瞧了瞧觉得不错,顶上悬着也能透气,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暂时先这么住着吧,等搞到了钱马上搬家,省得留在这儿左右都是半生不熟的家伙,回头哪个吃饱了撑得再给举报了——虽然挂了福泽直隆的名,但爱管闲事的人也不少,时间久了,他一个高中生带着一个小学生,肯定满是闲言碎语,被人举报了毫不稀奇,反正对那些人来说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搞不好还觉得做了一件大好事呢!
人这种生物就是想像力太丰富,看到了胳膊就想到了大腿,想到了大腿就想到了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完全不考虑有些人就是心善心软,而且果敢富有行动力!
而对北原秀次来说,就算被举报了也属于意料之中,他承担后果。他选了出手照料阳子,他自己都觉得蠢,但他就是想做,人就活这么两三万天,总有自己想做也必须做的事,如果因此引来了麻烦,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人生总有麻烦事,迎头斩破便是了!就算人类史上著名的“忍者神龟”德川家康,那也不乏在重要关头决死一战的经历,难道他连老乌龟也不如了?
没胆气,再有本事也是个废物!忍让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退让!
他打算好了,别的事可以让步,这件事他不打算让步,真碰到圣母婊——就是“啊,你看那个人好穷,你帮帮他呗!”,站着说话不腰疼,拿着别人做好心,自己抠得一个子儿也不想掏的那种人——他也不打算客气了!他是想圆融处世,但也不是乌龟投胎,真遇那种不想了解实际情况,就长着一张嘴的正义大侠,他就领着阳子住他们家去!
行啊,你不是想帮忙吗?那解决点实际困难呗!保证阳子方方面面健康成长呗!解决不了?解决不了你跑来给我添乱?这是存心找麻烦了?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了!
他一个光脚的,真是脸不要了,前途不管了,那怎么也不可能怕了一个穿鞋的!蒙了脸夜里打闷棍的事谁不会干?
北原秀次看了一会儿公寓里的新格局,然后看了默默站在他身边的阳子,哑然失笑。阳子没他这么心大,更没他那种一但想通了就勇往直前拿脑袋撞墙的傻气,一直处在不安且沮丧的状态,好几个手指头上贴着创可贴,还在恍恍惚惚中。
也不怪她,她再不喜欢她妈妈,但妈妈就是妈妈,被妈妈像丢垃圾一样丢了,换了谁心里也难受,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半点自保之力,只是对未来的惶恐就够她难受的了。
北原秀次扶着她削瘦的肩膀,柔声道:“别想了,阳子,情况越糟,我们越要活出个人样!”
他以前就这么激励自己,现在把这话送给阳子了。
“是,欧尼桑!”阳子默默点头,轻声应道。
“那我们吃饭?”
“是,欧尼桑,我们吃饭!”
北原秀次也不是白收留了阳子,阳子还带了不少家当过来,比如说一些厨具碗筷,油盐酱醋,一个很旧的电饭煲,大半袋米,一大一小两罐子盐渍梅子梅干菜,其它还些个电磁炉、破电扇什么的,杂七杂八不少东西。
阳子也不顾手上有伤,抢着要淘米煮饭,而北原秀次也由着她去,想着分分她的神也好,自己摆好了桌子等着吃现成的,还鼓捣着开了电扇,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这里突然就有家的感觉了。
他这个人其实也是挺乐观向上的,算是抗压型人才,情况越糟糕他反而斗志越旺盛了。
他也不是坐在那里干等,而是在心里重新编排计划表,把事情分出轻重缓解,标上号分配时间,大事分小事,小事分时间,准备回头一个一个收拾。
而阳子很快就煮好了饭,她平时就常干的,很麻利。她先给北原秀次盛了一大碗,然后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然后跪坐在小方桌一角,神情很是局促——原本她已经和北原秀次很熟了,现在突然发生了这种事,似乎关系反而又一下子疏远了。
而饭菜更是已经不能说是寒酸了,他们这属于特殊情况,硬生生在现代化大城市里活出了乡村风。北原秀次轻拍了拍手算是谢过了阳子煮饭,然后挑了一筷子梅干菜,笑道:“快吃吧,阳子。”
阳子默默点头,低着头拿筷子一个米粒一个米粒数着吃,明显没胃口。
北原秀次倒是心真的大,先扒了一碗饭,然后看着阳子突然笑道:“阳子,是对哥哥没信心吗?”
“不是!”阳子吓了一跳,本能就否认了一句,但很快又慢慢垂下了头,沉默了很久,滴滴答答又开始落泪了,“欧尼桑,我是不是该去福利院?”
她脑子也一直没停转,想来想去总觉得不能拖着北原秀次一起死,现在要是分开了,至少还能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至少能让人生不那么孤独寒冷。
至少曾经有个人重视自己,愿意为了自己遮风挡雨!
至少曾经有个人让自己生命中有过色彩,像一缕阳光一样给自己传递过温暖!
自己这种多余的人也许真像妈妈说的那样不该被生下来,能有这么一段暖心的回忆已经不该再贪心了,回到自己原本的命运轨迹也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活着就活着,死了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本就不该被生出来的。
阳子跪坐在那里默默垂泪,瘦瘦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孤苦无依,惨白色的节能灯直射着她,而她却灰蒙蒙的,整个人没有半点色彩,像是阴影正慢慢把她吞噬掉。
北原秀次放下了筷子想了想,认真问道:“你想去吗,阳子?想去我尊重你的意见!”
阳子一个“想”字哽在喉头,她当然不想去,但现在不是她想不想去的问题。
北原秀次等了一会儿,哑然失笑,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认真说道:“阳子,别瞧不起哥哥,哥哥可不是一般人!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商经兵法,水利山形,剑术书法,物理化学,洗衣做饭,相面摸骨,看病治灾,观风水点吉穴,查九星看北斗,奶孩子保产妇,开卡车驾飞机,抢银行炸国库,讲八种外语唱十六种山歌,上到九天揽月,下到……”
他这一连串汉语加日语,混合型牛皮直接把阳子说进了云山雾里,愣住了,只是呆呆望着他,而他也认真回望着阳子,语气坚定的继续说道:“……下到潜水捶王八,哥哥要说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无所不能……那当然是假的,根本不可能,但只是养活你这样的小姑娘,再来五个也不怕!”
阳子傻了,足足傻了有三分钟才迟疑着问道:“五个吗?欧尼桑……”
北原秀次也不是完全吹牛十三,虽然五个肯定不行,但阳子一个的话,她现在正处在义务制教育时期,学费没几个子儿,吃饭什么的添双筷子的事儿,最多过阵子换个地方住房租得涨点,然后就可以考虑改善生活的事儿了——他要是把学习时间切出一块来专门搞钱,他觉得凭他的实力问题不大,这些都是小意思,更何况还有那坑爹型的外挂呢!
至于将来阳子出了义务制教育范围,那时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窘迫了,有个三五年的,他就算不专心赚钱日子总该也有点起色了吧——他以前也是没想到能摊上这种事儿,只想着养活自己就完了,可惜人没有前后眼,要是早知道他早想办法去弄大钱了。
北原秀次又端起了饭碗,很肯定地说道:“真的,阳子!其实我会相面,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将来妥妥的家财万贯!我现在把你扣在这儿,将来你不给我个三五七八个亿的别想赎身。”
阳子慢慢张大了嘴巴,弄不清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了——欧尼桑说得像是开玩笑,但表情又不像啊!
她年纪毕竟还小,被北原秀次这么稀里哗啦一搅和,伤感慢慢开始成了困惑了,喃喃道:“欧尼桑,我给不了你那么多钱的……”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北原秀次给她夹了根梅干菜,温柔笑道:“阳子,目前情况已经是这样了,对你来说确实很糟糕,但迷茫、担忧、害怕、后悔对改善情况没有半点帮助,我们要做的是直面困难,然后绞尽脑汁,积极主动的行动起来,让事情由坏变好!”
北原秀次说着一掀榻榻米,将存的钱取出来交给了阳子,“以后家里从柴米油盐到打扫卫生,就拜托你了,阳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哥哥这种人是不会留你白吃饭的!”
阳子迟疑着接过了钱,感受着北原秀次的一片良苦用心,心中滋味复杂,使劲抹了一下眼睛,努力说道:“我知道了,欧尼桑!”
她说完鼻子更酸了,但心中温暖一片,只觉得无论乌云怎么遮天,那缕阳光总能照射到自己身上。她低着头再次胡乱抹了抹眼泪,然后抬起头给了北原秀次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这片真心实意我收到了,欧尼桑!我已经没资格说谢谢说报答了,将来请拭目以待吧!
“乖!”北原秀次见她终于脸上多少有了些笑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就当新生活开始了,阳子,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