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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_分节阅读_218
    这头温峤被皇帝喊进宫,刚刚才出来,他按司马绍的吩咐去王家寻王悦没寻找,走街上正好瞧见王悦站在那路口跟丢了魂似的。温峤喊了他一声。
    “王长豫!”
    王悦抬头的那一瞬间,温峤冷不丁给那副苍白得水鬼似的脸吓了一跳,他忙走上前去,“王长豫你怎么了?”他一瞧王悦胸口的血就愣了,王悦穿一身朱红他还没瞧见这血色,他倒吸口凉气,“找找找找个大夫赶紧看看!”
    王悦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回神了,他低声道:“温太真?”
    温峤忙点点头,伸手扶住了王悦,“皇帝说你有些不对头,让我来看看你,你你你这怎么了?”
    王悦想了一阵子,“没事。”他轻轻拍去了身上灰,他问道:“你前两日刚成亲是吧?”
    温峤愣了下,不知道王悦问这做什么,点了点头,“是啊。”
    “我去你家住两日。”
    温峤一懵,“啊?”
    我新婚你住我家来?王长豫你觉得合适吗?王长豫你王家家大业大的你还没屋子住了是吧?温峤是想拒绝的,可王悦垂着头笑了声,那样子不知怎么的吓了他一跳,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冲突比较难写……总有些差了什么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第101章 寒士
    王悦在温峤家住下了, 好些日子没去尚书台, 也不想见人。
    他擅离职守本该算渎职,司马绍也不管他,把王悦的事交代给下头的人暂代处理, 至于王悦, 由着他去了。
    王悦这些日子过得昏昏沉沉, 他不想出门, 吃穿用度温峤和他媳妇供着,他每日只管混吃等死,不知今夕何夕。
    温峤有过一任妻子, 死了, 他又娶了一房妻子, 是他姑母之女。说来人世间的事也真是奇怪, 有的人处了一辈子始终不对盘,有的人回眸一望就看对了眼, 温峤与这位续弦恩爱非常,当年混迹秦淮赌坊多少不羁的少年,如今吃个饭都黏黏糊糊地要媳妇喂他。
    王悦天天看着他们花前月下,不时神色恍惚。
    人过的不如意时, 瞧见别人过得好,心里头原来真的会难受,他倒不是嫉恨,只是有些难受。
    温峤的媳妇信佛,温峤给她盖了个佛堂, 又给她栽了菩提树,王悦过去转了圈,佛堂的案上放了本经书,王悦拿起来翻了两页。
    傍晚的暮光很好,佛堂里清静无尘,王悦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何,翻着翻着书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小时候他爱看些志怪杂书,王敦骂他说:“年纪小小,少读点没用的书!好男儿志在四方,干点什么不好?”
    王悦低下头去。
    好男儿志在四方,干点什么不好?
    王悦起身拍了拍衣服,抬腿往外走。
    陈郡谢氏。
    谢景一夜没睡坐在堂前,手边的茶水已然凉透,他不住回想王悦临走前的样子。
    他是有些后悔的,一开始应该拦着王悦,当初瞧见局势大乱,他已经有了带王悦退出这趟浑水的念头,他后悔那时没能狠下心。王敦之乱他从来没想过管,若非王悦求他去边境,他连边境动乱这件事都懒得插手。
    各人自有各人的交代,各人各有各人的命。来了晋朝快三十年,见惯了家国兴废,帝王将相也好,公卿名士也好,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说穿了这些东西百年后其实都没多大意思,他在江豫两州算计了这么些年,若是他真的有心,陈郡谢氏不会迄今还籍籍无名,他也不会这么些年过去仍是个六品开外的江州长史。
    王有容与王悦都说他冷血,这句话没说错,他的血确实是冷的,冷了许多年了。
    中原的国祚与南下的亡臣,千年后不过潦草两句史话,王悦要他有什么感觉?洪流归洪流,历史归历史而已。
    他早提醒过王悦,王导这一局收官之时,许多事不是他能够承受的,王悦脱不出身,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谢景有些后悔,当日没早点杀了司马冲,让他顺应时事而亡,添出这许多风波。他以为自己能把握住局势,王导处理王敦之乱的手段很得他欣赏,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确实是顶尖的权臣手笔,他帮了王导,原以为从来没有什么事在他手上失控过,可多出来一个司马冲,他漏算了一笔,局势失控成了今日这副样子。
    当初的王导也是漏算了一笔,最后只能下手杀了王敦。如今轮着他,他呢?
    谢景沉了双眼,望着堂外竹影,神色晦暗不明。
    ……
    王悦时隔多日终于从温峤家中走出来,他进了趟宫。
    他自请去了中书省,他本就是中书侍郎,无非是因为王导的关系才混迹在尚书省,世人都知道他是王家世子,都由着他去。如今王悦不想在尚书台混了,他去了中书省,司马绍答应了。
    王悦去了中书省,再没回王家,也没去谢家,府中东西是另外买的,他在中书省住下了。
    温峤不巧在外头喝醉了,王家世子与琅玡王家决裂的消息次日便传遍了建康城的权贵圈子,时人莫不震惊。
    流言四起的日子里,王悦在中书省干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事。
    他在往上提溜寒士,另辟权门。
    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族,下品无权门,刘隗与刁协为打破这规则干了一辈子把命与前程都搭上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寒士早就没了出路,结果此时出了个王悦,谁都没想到王悦一个门阀权臣他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众人总算是信了王悦与王家决裂,不然王导绝不会让他干这种混账事。
    朝中士族另有传言,王家世子打算投奔皇帝,他张罗权门没别的出路,如今士族当政,最想要寒士崛起的是皇帝。先帝死在这条道上,士族好不容易才把皇室这心思压下去了,王家更是搭上了个王敦,绝了,又冒出个王悦,士族背地里骂王悦什么的都有。
    还有传言说王悦被人下了降头。王悦恢复精神出去赴第一场宴会,宴上七八个五斗米道人围着他跳来跳去,他开始还不知道这帮人在干什么,一听闻是帮他驱邪,他当场掀了桌子便走,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王悦最近猖狂得很,没了王家做依仗,他气焰不消反涨,走街上就差没横着走了。
    他翻过史书,知道东晋寒门没出头之日,他估计谢景心里头又在笑话他不自量力,王悦觉得无所谓,知道下场他也愿意一条路走到黑,大不了就是个死,他怕什么?
    这东晋士族风流归风流,可是缺了截风骨,有些事既然是对的,那没出路也要去做,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行天地自逍遥,管别人如何评头论足?
    王悦如今没了拘束,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活得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王悦避着谢景很久了,这一日在中书省撞见时,他冷不丁愣了下,他看着面前的人一会儿,回头对着一旁的年轻臣子道:“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