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容立刻反应过来,王悦这是去找周顗,那周家老家主还在牢中待着呢!怕不要已经出了事。王有容来不及多想,带着两队人回头便往周家赶。
王悦横冲直撞闯到了牢狱,刷一下翻身下马,一到大狱便直奔周顗与戴渊的囚室,一见里头空了,他二话不说一把揪起了那狱卒的领子,踹开了桌案吼道:“人呢?!”
那狱卒给王悦的狰狞样子吓着了,白着脸哆哆嗦嗦道:“禀、禀告世子,王大将军、大将军派人领走了,今日一早会审完毕,廷尉下了文书,说是戴若思以武犯禁,周伯仁他他……”那狱卒竟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王悦猛地打断了他的废话,“人呢?!”
“推至城外郊野,斩首示众,人已经押去了。”那狱卒忽然扑通一声给王悦跪下了,鼻涕眼泪瞬间下来了,“世子!这不关我的事啊!这、这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你别杀我!”他真怕王悦像刚才那位王家公子似的一怒之下便把人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王悦心神剧震,忽然吼道:“人何时走的?!”
“两、两个时辰了。”那狱卒忽然伏地恸哭起来,“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王悦脑海中瞬间轰鸣不止,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已经迟了啊!王悦定了下心神,攥紧了拳往外走,走出门的时候脚一软,他猛地扶住了大门,抬头的那一瞬间竟是觉得日头太过刺眼,就在他浑身发颤之时,他浑身一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回头看向那狱卒,“等会!你说大将军派人领走了人!谁来领的?”
“是、是王家小将军。”
王悦眼睛猛地睁大,“王应!”
“是!是是是,正是王小将军。”那狱卒一听见这名字便忍不住浑身发抖,早上领人之时,戴渊旧部挡在大狱门口为老将军伸冤,那王应直接下令将人拖到角落里乱棍打死,当着戴渊的面,二十多个老兵骨头尽碎脑浆横流,王应笑道他最恨骨头硬的人,竟当着戴渊的面将尸体拖下去喂狗,戴渊痛骂,他生生拔去了戴老将军的舌头。
狱卒哪里敢当着个王家人的面说这些,这事若是传出去他头一个死!他一个字都没说,跪在地上直哆嗦,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一抬头,却发现王悦早已没了人影。
王悦翻身上马的时候,手抖个不停,若是别人来领人,周伯仁与戴渊绝对已是两具无头尸骨了,但王应不一样,此人行事不讲究规矩,又恰好与周家有仇,戴渊与周顗落在他手里头,两个时辰还不够他把各套花样玩一遍,人说不定还没死!
王悦瞧见了一线生机。
另一头,建康长道。
被拔去舌头满嘴鲜血的戴渊状似昏迷,他带着枷锁脚镣,两个王家侍卫正一左一右抄着他的胳膊往前拖。面色枯槁的周顗穿着囚衣望着奄奄一息的戴渊,平生头一次眼泪直流,他眼睁睁看着王应一路上折辱戴渊,一个字都不敢说。
王应喊了一声“停”,他缓缓蹲下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被人架着的戴渊,戴渊被拖了一路,膝盖骨早被拖碎了,在沿途的路上留下两道鲜红的血痕。王应此刻也不得不服,这老匹夫的骨头是真硬。
他伸出手摸了摸戴渊的头,笑道:“老将军,你这是为难我啊,延误了处斩的时辰,上头那可是要问我的罪的。”
戴渊早已没了舌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含糊地张了张口,王应正摸着他的头,猝不及防脸上便被喷了口腥臭的血。
王应的动作顿了下,他低头看着戴渊,倒也没说什么,手上缓缓用力,将戴渊的头按在了地上。
他一点点用力地将那头按在地上碾了起来,惨叫声轰然大震,血从缝里渗出来。周顗在一旁看得血色全无,浑身抽搐。
惨叫声闷在人的喉咙里像是破鼓乱捶,周顗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人竟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王应将戴渊的五官差不多碾平了,他这才松开手,戴渊早已昏死过去,他慢悠悠地擦了把脸上的血,忽然对着周顗笑了下,王家人的皮相都不错,笑起来的王应瞧着一点也不阴森,甚至称得上风度翩翩。
周顗的膝盖剧烈颤抖起来,强烈的恐惧让他连骨头都缩了起来。
王应轻轻笑开了,其实他一开始没打算折磨戴渊,他千方百计从王敦手里头讨要这差事,原是为了周顗,周家当年与他在州郡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他一直记到了今日,此次本想趁机报复周顗,不曾想戴渊这狗东西不知死活地撞上来,那便怪不得他了。
王应拍了拍手,命人把半死不活的戴渊架起来继续拖往刑场,他自己瞥了眼面色青白的周顗,低低吹了个口哨往前走,脸上带着笑。
由于路上耽误了不少时辰,许多人都收到了消息,道路两旁挤满了人。
戴渊的故交与旧部一瞧见戴渊的模样,瞬间痛哭出声,止都止不住。
王应不在乎,命人拖着戴渊往刑场走,路过太庙之时,他身后颤抖不止的周顗忽然慢慢停下了脚步。
庄严法相,大晋太庙,里头供奉着大晋朝历代君王。
戴渊已经死了。
他被生生地拖死了,身后是两道两道凄厉的猩红,面无表情的王家侍卫拖着他的尸体继续往前走,将他押赴刑场问斩。
周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他想哭,眼中却是一片干涩,他剧烈地颤抖着,在朝堂装聋作哑地混了一辈子,从来都油头滑面的男人忽然缓缓地挺直起了腰,他身后的侍卫踹了他一脚,他一个踉跄,却没倒下去。
“王应!”
一道压抑了太久的吼声从喉咙里喊出来,带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悲愤与慷慨。
王应闻声回头看去。
穿着腥臭囚衣的男人拂袖而跪,对着那太庙,对着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悲愤地吼道:“天地先帝之灵!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陵虐天下,神祗有灵,诛其首级,拨其筋骨,告慰苍生!伯仁生无以救国难,今日一死……”
王应冲上前一个耳光直接扇了过去,周顗话未说完直接被扇倒在地,嘴角血溢出来,他张口大声冲着那太庙喊道:“先帝有灵!当速杀敦,无令纵毒,以倾王室……”
王应扬手猛地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厉声道:“把他嘴给我堵上!”
一旁立刻有人上前捂住周顗的嘴,周顗猛地从地上扑起来狠狠咬上了那人的手,那士兵一声惨叫,指头生生被周顗咬到了白骨,王应都看直了眼,“嘿!怎么着?疯了啊?”
王应走上前去,一脚踹上了周顗的心窝,直接将人踹飞了。
周顗从地上爬起来,被人嘲弄了一辈子昏庸懦弱胆小怕事的人抖着腿站起来,对着太庙继续痛骂王敦王应王氏一族,状似癫狂。
王应冲上前将人踹翻在地,从士兵手中夺过了长戟,他一脚踏上枷锁,把长戟对准周顗的嘴狠狠捅了下去,“闭嘴!”
周顗仍在骂,谁都阻挡不了他骂,血不断从他嘴中喷涌而出,他仍在骂,似乎要骂个痛痛快快,骂个天崩地裂。
骂个痛快!命何足惜!
“看着做什么?杀了他!”王应猛地吼道,“杀了他!”
王应一声令下,众多士兵一拥上前拿戟捅向周顗的嘴,血流了周顗满面,可依稀有微弱的声音传过来,呜咽地喊出破碎的话。他睁着猩红的眼朝着路旁的人吼道:“当速杀敦,无令……无令……纵毒……”
许多老臣见状终于痛哭出声,“周伯仁!”
匆匆赶到的王悦翻身下马,瞧见眼前场景的那一瞬间,浑身的血都逆流到了头上,他脑子轰然一懵,喉咙里顿时发不出任何声音,连一句“住手”都喝不出声。
周顗死了,嘴裂成了一个血窟窿。
王悦拨开人群冲上前去,跪在死相凄厉无比的周顗身边久久说不出话来。不远处便是太庙,庄严神圣的大晋宗祠,大晋朝列位皇帝似乎都在静静看着这一幕,头顶是白日青天朗朗乾坤。
跪在地上的王悦缓缓抬起头,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绽出来,他用尽浑身力气吼道:“王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