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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打着哈欠准备把要去上班的姐姐送出门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赶上顾云水回来了。
    当时我刚准备伸手去拧门,顾云水就从外面拿钥匙把门捅开,门一开撞了满怀的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他的脸色在晨曦下看着很不好,并不像是在别人家睡了一晚上的样子。
    而据我所知男生通宵打游戏打一晚上也并不会如此无精打采……想到这里我心下其实就已经很愧疚了。厨房里的姐姐把早饭的碟子扔进洗碗机,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似笑非笑的看了沉默在门口的我俩一眼,弯腰去穿鞋。“我走了,云水你跟之夏和谐点啊,昨晚我开导过她了。”
    我眼角抖动着看着姐姐扬长而去的背影,说好的丈母娘训女婿呢!?
    姐姐大步流星的下了楼。顾云水回手把门关上,干咳了一声,从我身边进屋。我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进卫生间凉水洗了把脸,然后包一扔,整个人就倒在沙发上,并没有说话;我一步一步走过去靠在他身边,尝试性的摇了摇他的胳膊,同时做好了他把我用力扒下去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
    大爷你倒是开个头啊……我这人本来就不是很会道歉,骂我一顿都比一言不发好多了……我内心急的抓耳挠腮。这个时候,他突然干涩的开口。“……昨天晚上,我去鲨鱼家玩,本来想开个二人黑一晚上,结果他家正好还有几个朋友。”
    鲨鱼是顾云水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我见过不少次,家底也很殷实;实际上顾云水的朋友圈子大部分都是同个类型的大少爷,爱玩爱烧钱。我在一边懵懂的点头,不知道他突然提起昨晚的事情做什么。
    “结果大家聊得很愉快,就去ktv喝了几杯。唱完歌出来之后,鲨鱼那sb喝上头了,非要带所有人找个大会所玩……”顾云水把一只手盖在脸上,咬牙切齿的说。“还说,谁的车不跟着他走就当场翻脸……”
    “哪个会所啊?”我的老毛病犯了,好奇的插嘴问,直接忽略了事情的重点。
    “新天地。”顾云水有气无力的说,眼睛从指缝里透出来,遍体生寒的扫了我一眼。“怎么,又是你坐过台的地方?”
    “没没没没……那个我真没去过……”我一个劲的摆手干笑着不敢多说,刚想问他接下来怎么了,心里突然劈过一道白亮的闪电。“不是……等等!?你去会所干什么!?”
    他懒洋洋的呵呵一声。“他们就打算点陪酒女玩……我看形势不对,找了个借口就出门开车跑路了。”
    我感动莫名的看着他。他艰难的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的时候把手从脸上拿开。“结果问题又来了,我当时喝了酒,不能开车……打车走也没地方去。要是找代驾开回来,想着你应该睡觉了也不合适。就只能在车里窝着玩手机,等到天亮的时候,交警换班了我才敢往家开……”
    我自觉的凑过去想亲他一口,他这个时候倒把我使劲扒开了,怨气满满的说。“人家请我去会所玩,我都自觉在外面吹冷风,结果我自家那毫不缺钱的女朋友吵完了架,还想着怎么跑去当车模拉外快,满脑子理由都理直气壮的……”
    “我错了啦,我不去就是了,昨晚跟姐姐谈心到后半夜。”我怯生生的说,心说你绕了一大圈终于点明正题了,就接着娇滴滴的晃他胳膊。“那怎么办,我随便答应你个要求表示下歉意……?”
    “免了,先记账。”他很疲惫的摆摆手,站起来就要往卧室走。“我要补觉……一晚上什么都没干成还没睡成,困死了。”
    “你不去上课了?那我也不去了!你看这都几点了我挤公交多麻烦啊~”我兴高采烈的说,殷勤的也站起来,扶着他走向卧室,夹杂着各种捏腰捶肩吹气的小动作。“顾大少爷熬夜辛苦啦~正好我陪你来一发补补身子~”
    “……呵呵。”他无力的冷笑一声。“别闹,我都困得站不住了。你不想上课的话,出去给我买份永和也行。”
    ……
    结果就是我充分发挥了一个年轻人妻的温柔和体贴,给他煮了粥煎了鸡蛋出门买豆浆油条,等他吃饱喝足又陪他来了两发,现在光溜溜的两个人刚刚又完成了一次生命的大和谐,裹着被子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早就被我撩的困意全无,咬着豆浆吸管干瞪眼玩手机。“林之夏……”
    我打了个喷嚏。“啊?”
    他的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是短信一类的东西,我糊着眼睛看不清楚,只看见他的身影淡定的坐起来喝豆浆。“……有朋友一月份的生日,海南包场,你寒假跟我一起去?”
    “你哪个朋友过生日这么大排场啊,还包场?”我翻白眼。“再说这才十月份啊。这么早就准备上明年的东西了?”
    他盯着手机没讲话。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过去带给我唯一的好处就是巨量的社会阅历,摸爬滚打了大半个青春之后,我的逻辑思维早就比那种“他有钱你去跟他谈朋友”的高中未毕业女生领先了不知道多少年:各种各样的人的钱都花过一遍之后,其实就懒得去研究钱这个本质性的东西了。
    所以早已并不在乎钱的我其实从来没有细心研究过顾云水的家底——即使我们的同居生活过得只差一张证件。我只知道顾云水家很有钱,很有钱——毕竟相对于他爹来说,给一个路子野到不行的准儿媳随随便便买套海景房这种事情,除了必需的胸怀,也是必需大量金钱的。
    我没什么闺蜜能分享下自己男朋友的家底,我自己又兴致缺缺,所以一直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他爸爸顾传龙那个江畔集团的标志,经常出没在电视上各大地产广告的末尾。至于另一方面,就是他物以类聚的一群狐朋狗友。不管新的旧的,出去玩的时候偶尔都见过几次,形象上就不多描述了,总之车都比顾云水好就是,一群身边常换白富美的富二代。我也懒得去挨个八卦家底。
    毕竟人到了这个社会层次,只会谁比谁有钱,不会谁比谁没钱——这个层次里不包括沈连城,地头蛇的力量和背景不是用钱来算的。
    所以……所以,当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知道他口中那个“一月份在海南过生日的朋友”到底是谁的时候,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事实上他这个朋友的名字基本上全中国人都知道。然而此时此刻毫不知情的我依旧天真的跟他抱怨。“海南热死了,不要去。”
    “请了不少明星助阵啊,你不要去看看?”他斜着眼睛揶揄我。“还有大把大把的车模,正好带你提前体验下行业内幕。”
    “我都表示了好几次歉意了,你能不拿这词来呛我了吗?”我哭笑不得的说。
    “我自己去的话没什么意思。我走个过场一下午就飞回来了。”他打了个哈欠翻身躺下。“老朋友好久没见了,去打个招呼而已。”
    顾云水等了好几秒我也没回应,他一侧头,发现我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他被我看得头皮发麻,不禁问。“你又魔怔了?”
    “哪有啊?”我拖长音,装模作样的叹气。“你说这世事难料的……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怀念当年在黑木崖上看见的那个全能男神,办事有条有理,前三后四。武功盖世,一迈步就火花黑雾带闪电的。结果回归现实黑衣服一脱,只留下个一身的少爷病啊~天天日子过的都是纸醉金迷纵情声色~”
    我痛心疾首的摇头,他在一边被我矫情的很是无语。“我只纵了你一个啊……另外我什么时候走路带火花了?”
    “那就是个夸张的形容词而已。”
    “你这么形容我也会啊。”顾云水用活泼的语气跟我拌嘴。“我当年黑木崖上遇见的那个古装萌妹怎么裙子一脱就365种姿势全都精通呢?”
    我被这个等级的拌嘴折服了,这货的毒舌隔着前后五百年都没变。“我,我只是说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吗?谁知道相处久了之后会发现对方跟自己当年对另一半的要求搭不上边啊?不过都到这一步了,唉凑合过下去吧……”
    “……呵呵。”他嘴角抽了下。“现在还会挑拣起来了?你以为我不是这么想的?”
    “嗯?你以前还对另一半有过要求呢?”我扬眉毛。“什么要求?门当户对的白富美?”
    “当然有啊,不过不是你说的那种要求。”他没心没肺的跟我掰起手指。“这个要看年龄和生活环境影响的三观决定的,你看我……我当时想以后女朋友的标准都是分几个方面的:体貌方面上要大眼睛,腰最好软一点,要不然就是腿脚要又长又美;此外性格上尽量少拜金,少八卦,不大呼小叫。才能方面最好还会跳舞。嗯,要是dota天梯分再高一些就更完美了……”
    我听得心里甜滋滋的,笑着拍了他一下。他胸口上那个白字时间一长已经恢复的很模糊了。“行了你,这都能挨个夸起我来,不能说点正经的。”
    “我没夸你,你又没符合全部要求。”他严肃的转头向我。“毕竟你的dota水平至今还是个菜比。”
    我为之气结的转过身去背着他。沉默了几秒钟后,背后有轻微响动,我以为顾云水要起床,结果他两条胳膊直接把我压到他下面,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两条腿就被他抓着架了起来。“突然又想要了……再来一发再睡觉,快快快……”
    “……你你你你先拿套子啊!”我大惊着蹬腿踢他,一边挣扎着伸手去够床头抽屉。
    你推我搡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听见了门被敲响的声音。
    于是我们两个充满情欲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我跟他大眼瞪小眼,他不确定的说。“快递……?”
    “快递不是放楼下收发室或者提前打电话的?”我说。“而且你最近没有买什么东西吧?”
    问题的重点是是我们两个的朋友圈子里并没有几个关系好到能随时上门的朋友。可也不会是姐姐跟冲哥敲门,他们两个这个时间段忙的要死,没什么事情来串门……我瞄了欲求不满的顾云水一眼,伸脚踢了踢他。“去,去开门。”
    他抱怨了声,随便起身披了件睡衣就走出房间了。我屏气凝神的听了几秒钟,门打开之后就没有人声,而后是他关上门的声音,手里拿着一个很厚的信封打着哈欠回来了。“这个放在门口……这什么啊?”
    “你拆开看看。”我隐约觉得不是寻常事,轻声吩咐他。顾云水去找剪子的时候,我的手机正好响了,我接起来,楚时眠劈头盖脸的问。“你在家?”
    她语速很快,看起来有什么急事的样子,背景音好像在很快的走路,我几乎能听见高跟鞋的哒哒声。我说。“是啊,怎么了?”
    “有没有个信封送到你家?”她接着问。
    “嗯?”我打起精神,跟电话里说。“是收到了啊……你送的?哎呀时眠姐不进来坐坐啊?怎么敲了门就走了?”
    “不是我送的。”电话里楚时眠走路的声音越来越快。“我刚刚也收到了。我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觉得你应该也有一份,所以才问你。”
    “不是你……?”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你有我也有的东西?那是什么意思?你看过信封里的东西了?我这边还没拆呢……里面是什么啊?”
    电话里的楚时眠沉默下来,一时间只剩下急速的高跟鞋走路声。
    我拿着电话呆坐着,面前的顾云水剪开信封抖了抖,里面掉出一叠看样子很老旧的照片来。
    ……
    我裹着睡袍坐在客厅沙发上,呆呆的看着顾云水把照片一张一张排上茶几,循着某种特定的顺序。
    我明白他试图把这些照片按照内容分类,但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我拿起几张照片看了看,这是黑白照片。其中一些照片是大量白光和模糊的阴影,几乎看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能感觉出来这些东西很像是六七十年代的老照片,意义不明。而照片里拍摄的东西似乎非常——非常,非常的古老。
    有一些勉强能看清的轮廓,像是一些未完工的建筑地基,能辨别出是古中国的东西:还有一些内容,像是一个很大的圆坑里架满了木质结构的脚手架,呈现螺旋向下的趋势,通向深不见底的下面:这些木梯和脚手架似乎一路向下建造起来,不知道通到哪里去。这些内容是木质结构的照片大概是十多张,占据了全部照片的三分之一;剩下的能够分出类别的照片,则是一座盆地里的古代都城。
    我只能勉强看出那是一片非常平摊的盆地,却看不见天空,穹顶之上也仿佛是岩石般的质地,这好像也是地底的巨大空间;都城是几座挨在一起的巨型建筑,有点像玛雅文化里的阶梯金字塔,彼此之间连接着平行的黑线,应该是长桥一类的东西把几座都城连到一起。
    而最后几张的内容,我看见了之后立刻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楚时眠刚刚在电话里说,这里面的东西她有我也有。
    在那几张照片上,我又一次看见了我自己。
    或者说,是另一个我自己:黑白照片上是一个古装的女子,那种货真价实的古装,是只有我们这群亲身到过古代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在最清楚的一张照片里,她背对着整个盆地站在高处,转过头来看着镜头,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有和我和楚时眠一模一样的面容。五官娇媚而冷淡,脸上的表情不是悲也不是喜。
    不知道是照片的取色还是别的原因,她的脸色有一种常人无法表达出的苍白色。这年代感太过强烈的照片看我的有点头皮发麻,我放下这张最清楚的照片,看了看剩下的几张:这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伏在一个巨大的设施面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设施隐约能看出好像一个很宽阔的石台。
    再剩下几张都是她的背影,全是古装,真正那个年代的古装。我有点胆战心惊的把那个女孩子的几张照片赶翻过来反面朝上,抬头看着顾云水。他在我身边眉头紧锁的坐下,对这种事情想不出来任何头绪。
    “……这不是我。”我先开了口。“也不是楚时眠……是不是那个星圣姑?你不是见过她摘面纱跟我长得一样吗?”
    “星圣姑没这么白的。”顾云水说。“而且神态也不是这个样子,这些东西……我感觉上并不是明代的东西,时间应该还要往前推。”
    “那就是,现在有第四个我了?”我问,实际上我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回答。
    这事情从头到尾都不符合逻辑……如果时间还要再往前推,那就是明朝以前?那个时代怎么可能有照相技术?就算照片里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这些照片本身也不该存在才对。顾云水长出了一口气,向后倒在沙发上。“想不出来……我们收到这些东西的意义是什么?”
    我没理会他,脑子里转的很疼:这种事情换楚时眠来大概可以很快的推理出来一点头绪,这不是我擅长的东西如果顾云水的假设成立的话,照片里的这些东西不是明代,在更遥远的过去。那说明什么?曾经在笑傲江湖的那个世界里。我,楚时眠,星三个人曾经作为日月星三个圣姑同时存在了一段时间,现在这些照片告诉我们,在我们三个人之前的年代,还存在着一个“我们”?
    这会不会是跟日月神教有关联的……?我猛地想起来我曾经做过的那个虚无的梦境,跟这些照片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这种深渊:在我的梦境里,黑木崖不是自然的山峰,是无数的人用无数的时间,在一个巨大深渊上建造起来的。
    我看了看身边闭目的顾云水,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了,出口时换了别的话。“我们现在怎么做……?”
    “不知道。”他摇摇头,打起精神坐起来。“我觉得在我们决定自己应该做什么之前,应该想一下,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们的对方想要我们做什么?我意思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思路倒是很拨云见日,我点点头。指着那几张木质脚手架的照片说。“是不是……想让我们到这里去?”
    “你省省吧,又不是盗墓小说,正常人谁有心思去调查这些东西。”顾云水回我。“大城市里日子过得好好的,非要去闲着没事研究一些可能不该研究的东西,这种行为在网上就叫闷声作大死。”
    “我不觉得这是不该研究的东西。”我轻声说,又拿起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来。“这些东西……一定是跟我有关系的,或者说,是跟我和楚时眠和星有共同关系的。可能是身世,也可能是别的……或许还能解释为什么相隔了五百多年的我们三个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顾云水坐起来,平心静气的看着我。“有关你们三个为什么长得一样的问题……你觉得这个问题如果研究不出来的话,对正常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啊。”我想了一下说,然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还挺有道理的。
    “是啊,你看,不会影响什么东西。反过来再问,如果我们一定要去研究这个问题,是不是可能会有风险?”他跟我耐心的解释,然后站起身去倒水。“这种权衡利弊的东西,一想就明白我们该怎么做了,最安全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你这么想,不代表大家都这么想啊……”
    我又想说些什么,楚时眠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我冲进卧室把手机拿出来接开。那头的楚时眠问我。“东西你们拆开看了?”
    “是啊。”我情不自禁又扫了一眼照片,接着跟她说。“看着还挺吓人的……时眠姐,照片上那人不是你吧?我就确认一下……”
    “照片?”她莫名其妙的问。“什么照片?”
    我点点头。“是啊,信封里不是一堆照片吗?我们刚刚挨个看完。”
    短暂的沉默,我甚至能感觉到楚时眠在电话那头皱了一下眉,说。“我收到的不是照片啊。”
    无数无形的电波汇集成密集无以复加的编织网,笼罩在这座充满活力的上空。
    密网里的千万分之一,线路的另一头,楚时眠放下跟林之夏的通讯。她坐在白日酒吧的卡座里,指间点燃一根细长的女烟,看着面前宽大茶几上拆开的信件,没有表情。整个静止画面的背景是远处吧台里忙碌摆酒的服务生们。
    信封在她收到的五分钟之内就被她戴着橡胶手套从边缘处撕开,然后用最快的办法找了关系送去做指纹录取。信封里的东西自然没有送出去,里面的内容显然是给她或者林之夏看的,内容的成分她还没有分析出来。
    她叠着膝盖坐在那里,没有夹烟的右手上依旧带着手套,拨弄了一下茶几上摊开的纸张:不是照片,是一张很大很久的古图,信封之所以厚重,仅仅是因为在信封里被叠来叠去了好几层而已。
    样子上这起码是民国时候的东西了,但是民国的东西显然不是随便叠在信封里就能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的。
    跟之前一样,整个事情发生到现在,似乎出现了很多时间上无法解释的冲突点。
    现代的明朝人,两晋的明代古墓,中国棺材里的日式盔甲,还有林之夏收到的古代照片,来自更加不可计数的年代。
    这些东西在时间逻辑上的前后关系完全错乱掉。而现在收到的这东西就仿佛是从遥远未知的年代直接被送过来……楚时眠沉默的抽着烟,又把纸张夹起来。
    图纸上勾勒的是一个硕大无朋的近球形物体,她就算没见过,从沈连城和蚊子的描述里听得也差不多了。
    只是,有些预想上的出入。
    桌子上还有一张她自己的手稿,是她单独按照沈连城的描述,以自己的理解画出来的那张图纸样式,跟现在收到的图纸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点大概是弧形最上方也最下方的标记:上面是一座山,下面是一座城。如果按照图纸比例来计算的话,这座城池和顶端山峰之间的空间简直大到匪夷所思。而不同点是形状,在林之夏的描述里,她那时候见过的图纸形状像是一个双头的钉子,现在新收的信件里,图形是无限接近于圆的。
    楚时眠扬了一下眉毛。
    这不是钉子,这是苹果和苹果核的关系……两张图纸上的东西以两个时间为节点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可是意义是什么?是苹果核状的空间被蛀空成了球形,还是反推回来?
    她低头又想了一下,拿起笔来在本子上接着随手做笔记和假设,那纸张上已经有几条被划掉的凌乱时间线,是她已经推翻的假设,然而从她现在的姿态来看,还是没有头绪。手机上摆在一旁,上面的新消息提示划开之后,是林之夏拍来的照片:黑白底片上女人寂静苍白的脸,五官的阴影黑白分明。
    楚时眠放下手机,算上日月星,现在这是第四个面容相同的女人存在的证明了。这个女人很像林之夏以前的气质,但是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能说七分像楚时眠自己,剩下三分是林之夏的影子。
    不对,这种相似是后天造成的原因……她想着。在所有人的描述里,星跟她自己一样都是很寂静内向的人。而在沈连城的描述里,从前的林夏……应该也是这种气质。只是林夏后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性格才会从那种沉默转变到三个人里最开朗的一个。
    也就是说,排除掉林之夏的后天原因。那么林夏作为烈日,楚翎作为皓月,还有繁星,这三个圣姑算作一组,她们的性格气质应该都跟这个女人差不多……可这种相同又能代表什么?楚时眠早就排除了孪生姐妹的可能性了。而且林之夏的学习能力明显拉掉了一大截平均水平。
    从年龄上来看,她们完全相同。只是她跟星是在古代出生的,林之夏是在现代出生然后因缘际会穿越到她们的年代去的。时间上本来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更何况现在又出现了这第四张面容,更多的年代没有办法确定。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只有地理位置了。前提是这个东西确实在黑木崖下面。
    楚时眠合上本子,撩了一下长发站起来。叫了一个平事办事利索的领班过来。“我下午不在,今天的传真过来之后送到会议室,记得短信通知我。”
    传真指的是前段时间她砸钱雇的那支地质考察队的讯息手段,每天都会传真考察讯息给作为雇主的她,一般是在晚上发进度过来,现在时间还早。领班应了一声。“嫂子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有课,营业前应该回来了,场地记得收拾一下,今晚好像有人包场。”
    她又简单吩咐了一下,拎起女包和几本厚重论斤的教科书往外走。推开沉重华丽内门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并不像客人的年轻男生,只是跟楚时眠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突然就转过身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干脆的像是在大街上拉住一个巧遇的朋友。
    那是个样貌普通的男生,楚时眠不认识他。而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都在表达着楚时眠所不能理解的熟稔和惊喜。“小夏??”
    ……我很庆幸我的决定做的很正确。
    收到了照片之后,我就急匆匆的把顾云水拉出来带我来找楚时眠。不然来晚一会,张近雪大概会直接被沈连城店里的保安打出去:老板娘的手岂是谁都可以拉的,更何况这老板娘还很得人心。
    我们两个赶到的时候,张近雪才拉住楚时眠的手不到几秒钟,我在后面有点急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的脸,又回头看了看沉默的楚时眠,触电般的放开了手。那脸上的表情用最近的流行词怎么说来着,一个大写的懵逼。
    但是我身边顾云水的脸色瞬间就不是很高兴了,我有点尴尬的拿余光看他反应,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是很方便跟他解释这真的不是我旧相好。
    楚时眠结束了沉默,她摸了下自己刚刚被握住的手腕,抬头看我,依旧没什么感情波动。“你朋友?”
    那个角度,千分之一毫秒的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感受到她冷淡眼眸里爆发出无法形容的暴怒来……却完全不像是被人认错能够达到的情绪,就好像她寂静灵魂深处的某种极端的情绪,在被陌生的触碰下不经意的露了一个角。
    “嗯……嗯嗯嗯。”那种眼神让我明显的发呆了几秒钟,反应过来的我很快连连点头,肩膀拱了顾云水一下。示意人家打招呼。“近雪,这顾云水……我男朋友。这张近雪,我……我发小……”
    顾云水板着一张少爷脸跟还没回过神来的张近雪勉强握了个手,顺便斜了我一眼。“认识挺久的呢?”
    张近雪看起来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样子,这样的场面大家多少都有点尴尬:我不是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么久之后又跑到这里来找我,但是现在一堆人堵在门口,显然也没有时间去研究。楚时眠拉了下肩上的女包链子,她此刻看起来正常的很。“要叙旧可以进去喝一杯的,我有课,不招待你们了。结账的时候你直接刷脸就行。”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跟我说的,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来送照片的?”
    “嗯……本来想找你研究的。”我点了下头,从包里把那个厚重的信封交给她,她接过来没回话踩着高跟鞋就出门了,塔塔声一路远去在门外的阳光中。
    “嗯,那个……那个。”我看着门口剩下的两个男人,很不熟练的打着圆场。“反正,反正我能刷脸了……要不,进去坐一会?”
    顾云水拉着我的胳膊就往里走,这货吃醋的反应大概类似内燃机,不动声色的内部爆炸。
    我不是很想介绍张近雪这个人,至少在现在的情况下:太久以前的朋友,我都不是很想介绍甚至回忆。但是泥沼里终究也是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的,他大概算其中之一。大概一切恋人未满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行为上有过牵手有过拥抱接吻,甚至一起睡过,但那最后一步我归根到底没有跟他做,某种意义上的难得可贵,感天动地的大备胎啊。
    这在我以前的异性圈子里可能是唯一一个保守至此的。蚊子不算这个范围,他跟男女事情似乎从来扯不上边。我跟顾云水坐在卡座一边,张近雪坐在另一边,有些拘谨的搅咖啡。我此时此刻很想出去抽根烟放松下,但是谁知道我离开一会的话顾云水会不会从内燃机变成超级核弹。我清了清嗓子。“那个,那个……你最近还好?”
    张近雪握着咖啡点了下头,这话题总归不是很敏感。“大学上了摄影系,明年这个时候就毕业了。”
    “嗯?那还挺好的,你以前不是就喜欢摄影嘛。”我努力找话题。“对了,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找我的?”
    “你的微信号……朋友圈更新了照片不是吗?”他说。“我……每隔几天都会搜一下你的微信的,看一下你的状态更没更新,最近看到新照片了,但是又联系不上你……所以想着来以前的地方看看。”
    我刚想问你都有我微信了怎么不直接对话,转念一想按我以前的习惯每次跟了新金主都要习惯性的把他拉黑断联系一次,大概久而久之他也并不觉得加我好友能通过了,这么说来他每天都会搜我的微信号,看我仅限非好友浏览的十条最新朋友圈,这真是太暧昧了,并不是我现在想知道的。我心下飞速盘算着,又听张近雪说。“你……之前在沈阳?”
    “嗯……嗯嗯嗯嗯。”我说,默算了一下在黑木崖的日子,如果古代现代的时间流逝一样的的话,应该也过一年多了。“在沈阳开了个饮品店过日子……后来,后来就回来了,你看我男朋友也是沈阳人嘛?”
    我手肘推了一下顾云水,内燃机沉默的晃鸡尾酒,这个动作让我顿时很心虚。对面的张近雪笑笑。“我怎么一直还不知道你有个孪生姐姐的……”
    “为什么没人觉得楚时眠是我妹妹呢?”我拄着额头悲愤的说。“是我打扮的不够御姐吗?”
    这样亲热的话题让顾云水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我一脚,我穿的是零防御的人字拖,默默笑颜如花的忍下来。“那个……那个女的叫楚时眠,这里的老板娘,跟我没血缘关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长得一样,这个问题我也研究好久了。”
    对面的男生点头。
    我看得出张近雪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我说的样子,但是碍着我身边的顾云水只能挑拣一些边边角角的东旭,嘘寒问暖的样子,大概他来找我也确实只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虽然很久很久没见了,但是猜出这点东西的把握我还是有的。
    这样的气氛一久,其实就没剩下什么好聊的,我是想着既然人都见了,留个联系方式总没什么,更何况我现在都有主了,也不怕什么误会,想到这里桌子下面的光影魔术手就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这事情本身也没什么误会的点,两个青梅竹马见一面而已。更何况我们两个之间确实没发生过什么关系,而且都过了这么久了。
    但是,我摸不准这种类似两个青梅竹马见一面的简单性质,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已经被顾云水脑补成了什么样。
    从他上车后r8的弹射起步来看,大概没有脑补成什么好事情。我心惊胆战的系上安全带,很是忐忑的看着他的侧脸。豪车轰着油门从酒吧门口绝尘而去,草草出来的张近雪还站在门口准备搭车,那个曾经熟稔的身影在后视镜逐渐变成一个远去的黑点。
    虽然今天早上我跟顾云水才刚刚因为摄影的事情和好,但我们真的是很少吵架;很多时候其实我很感谢顾云水对我的理解和包容,早就超出了一个正常男友能忍的限度。这其中的原因有我们一起在古代度过的日子的依赖,而我觉得更多的原因可能还在于性格如此。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同甘共苦走到最后的。
    我想起刚刚回来那段最乱的时光里,顾云水是最能忍的。忍受的不外乎是我燃烧殆尽的过去所以留下的余烬,细细密密充斥现实每个角落,无法清理干净。那个时候的我们受过短信电话的骚扰,有人把我以前的卡片往门缝下面塞,还有一些更严重的事情,他甚至想尽办法摆平过一个拿我的裸照和视频想敲诈的老板。每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会烦恼我会恐惧,恐惧他会不会终有一天无法忍受下去他在古代遇见的这个女孩子在现实里曾经多么的堕落和不堪。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恐惧也只剩下了我害怕他会不会生气,或者会不会不理我。比如现在这辆时速过了八十的r8上我们两个之间的气氛。我想着顾云水也有自己的缺点和脾气,所有的人里他不一定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但是他对我的好,偏偏是我最需要的那种好。
    我抬头,说。“……你停车吧,我们说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似乎没什么生气的含义,只是手上转了下方向盘。
    ……
    我坐在星海公园的海边石阶下发呆,脱了鞋,踩进温暖的沙子,细碎的浸过脚踝。
    面前是阳光热烈的沙滩,颜色浅薄到散光的眼睛有微微流泪的冲动。这个季节的温度不是很热了,但是海滩上玩的人还是很多,充盈了沙滩和近岸海域。尽管他们身处海水早就是一种浑浊到不可辨认的颜色,夹杂着被冲上岸的绿色酒瓶碎片,腥味浓重的野生海苔,还有一些飘着的塑料水瓶。随着浪潮潮起潮落。
    都市的海已经很少有干净的地方了,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大海还算是带着蓝色的,是种不可逆转的改变。
    顾云水从后面的小吃街上买了两碗浇了芝麻酱的焖子回来,递给我一份,然后在我身边的石阶上坐下来。用竹签戳着吃。阳光打在他黑t恤领口的金色印花上,反射的光晃来晃去的。我默默吃着小吃,然后说。“……对不起。”
    他大概知道我在说什么。把塑料碗装着的小吃放在身边,长出口气的时候伸长腿伸直腰放松了一下。“你以为我在生气吗?”
    “不是吗?”我低低的问。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难过。”他松了下领口,看着我又很认真的说。“你听过猴子肚子的故事吗?”
    我茫然的摇摇头。
    “有一只小猴子,肚子上被划开了伤口,幸运的是周边有很多人关心它,每每他人过来探望,小猴子就露出伤口给他们看,说:你看这就是伤口,好疼啊,你说是不是啊?”他抬手勾了一下我耳边掉下来的红发,背景是海滩喧闹的人群和打闹声,有渐渐远去的错觉。“于是,越多的人来探望,它露伤口的次数就越多,本来应该很快愈合的伤口就这么感染致死了。”
    “我呢,我不会去探望那些伤口的,也不会去关心,那样的行为对你来说都是伤害。所以我更不可能因为这些去怪你。” 顾云水接着低沉的说。“只是,每次我以为你快完全痊愈了的时候,你的下一件衣服下面,却都是更多的旧伤。我看的很难过啊。”
    有东西滴滴答答的掉进我的小吃碗里,我抿着嘴转过去。
    他伸手把我揽过去,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接着说。“而且我是觉得……你不要每次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好像你真的有什么不可弥补的东西一样……你看,如果你都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千夫所指了,那么我们谁去开导你去原谅你都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你现在很好啊,完全没有什么错的;就算有,我也不会带着你想出来的那种颜色的眼镜去看待你,我跟你说过的,而且我也一直在尽力这么做,你知道了吗?”
    我靠在他的肩头咬着牙,用力的点头。
    交流过后是漫长的沉默,并无尴尬的沉默。那种沉默是每天我们相处在一起各过各的主旋律。像周末的时候他趴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玩游戏,我靠在一边拿平板看网剧,没有交流也不需要很多的交流。
    “小学的时候啊……就很不安分。”我抹了下剩下的眼泪,找了个非常久远的开头打破了沉默。我还是靠在顾云水肩头,他还是低头吃焖子。我的声音在阳光里细细碎碎的。“你记得我们的年纪,上小学的时候,班级里男生女生都恨不得不共戴天啊……五六年纪的时候风气都那么激烈了,还有偶尔有隔壁班的男生来往我的笔袋里偷偷塞东西。”
    顾云水说。“当年小学没这么奔放吧,现在倒是早熟很多了。”
    我摇了下头。“张近雪……好像四年级的时候就认识的,我们当时住的地方,是同在一个小区啊;他爸爸妈妈常年在外地,家里只有爷爷奶奶。我呢……当时妈妈已经不在了,没人管我。只能天天脖子挂着钥匙自己学着过马路回家。天天走着同一条路就认识了……我又不是那种老师让我放学留下我就会留下的人。”
    顾云水点了下头,表示他在听着。
    “后来小学毕业,因为同一个学区的关系,又上了同一个初中,跟成绩没什么大关系。”我接着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自顾自笑了下。“初中……我只念到了初中毕业啊,真的是太多事情能想起来,又太多事情想不起来了。隔三差五的有男生因为我打架,笔袋里的纸条和课桌里的零食从来没有空过。到后来也不只是同校的男生了……初二的时候有两个男人放学接我的时间冲突了,偏偏那两个人车都很不错,就在学校边上把事情闹大了,好在校方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我靠在顾云水肩头稍微换了下姿势。“荒唐无比的三年青春……认识了太多十三岁到三十岁的人,也撕破了太多的脸皮。那三年里,只有张近雪一直在我身边,关系没有变远……也没有变近。你看过七堇年的《蓝颜》吗?”
    七堇年是特别有名的一个青春作家,我们这一代人念初中高中的时候她们特别火。顾云水想了下。“太久远了,没什么印象,怎么了?”
    “‘我爱着她的年月,一直都做着她的知己。不爱她的年月,一直都做着她的情人。’。”我背着心里还记得的几句很是经典词句,低头摆弄自己一点颜色都没有的指甲。“是篇很短的小说,讲一个大学系花跟她认识的一个男生之间的故事……也不算是两个人的故事。那个大学系花,一直一直的换男友,换老板,换情人,交际圈子复杂到不可想象。以年计数的青春里,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那个蓝颜一直一直的陪着她;可是她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也没有没在一起。”
    我咳嗽了一下,离开他的肩头,盘腿坐在石阶上,拉了一下领口。“带烟了?”
    姐姐对于我抽烟的对策是看见一盒就没收一盒,好在我最近抽的频率确实少了,她盯得不是很紧,顾云水不是很管我这方面的东西。他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夹了烟盒出来,自己也叼了一根。
    于是景象就演变成海边石阶上一对年轻情侣叼着烟互诉心事般的姿态,而实际上诉的只有我一个人,诉的内容也只是我自己。“……初中毕业之后,谈朋友,谈到不想谈了就跑。那个时候张近雪一个人租房子住,他爸爸妈妈给的钱。我经常三天两头的在他家过夜,那个时候我已经很不干净了……可是他还是没有碰我,好朋友……是不言朝夕的。”
    “那段时间辍学,没人管我,天天在外面厮混。迷恋网游又没钱,就去勾搭人,要到钱了就去烧游戏……结果连饭钱都不给自己留。我不可能回家,所以饿了就去找他,他带我出去吃或者自己做……一个人的钱养着两个人。我的头发……那种红色隔一段时间就做一次,我没有钱去染,也是他。”
    “还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很罕见的收了心。”一根烟很快燃尽,我捻熄在身边的石阶,抽了一下鼻子接着说。“他上学的时候,我就呆在他高中边上的网吧里。等到放学的时候去学校门口等他。他跟朋友出来的时候都会拍他肩膀感叹一下:你女朋友好漂亮啊。我跟他就一起笑,心里其实大概都知道吧,那样的关系太近也太遥远了。”
    “等到他放假的时候,他父母多给了他一些钱,会带我出去玩。他给我买好看便宜的衣服,在情侣厅里看卖座的电影,在商场里的甜品店聊一下午天;再有些时候不知道干什么,就找天气好的时候沿着滨海路走……一走就是一天,后来喊累。他就拎着我的鞋背着我走。两个人靠在长椅上看天空是怎么变黑的。”
    “后来我去打工,认识的人里有做会所的,说我太样子太出彩就拉我过去。一开始只做陪酒……昼夜的日子完全颠倒过来,每天在那里陪客人,从天黑喝到天亮,送走客人,拿了分红就冲进卫生间里吐;有的时候走不动路了,打电话给张近雪,他跑来会所接我。我失眠,整天整天的没有办法合眼,焦虑到恐惧。他很长久的哄我拍我,不停说: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现在,现在……现在确实好起来了。好起来的代价就是,不好的时光都变成了一个个故事,一幅幅画,站在画前面走不进去,像看一出别人的演过的没有感情的皮影戏。他变成了戏里的角色……剩下的,所有人,都好像变成了隔着幕布的角色。”
    我絮絮的说完很长很长的话,说的自己嘴里都很渴了,看着身边坐着的顾云水也灭了烟,手里转着烟盒,还在听我讲话。“我是不是很不懂事啊?跟我现任讲着这么多不该讲的东西。”
    “你说嘛。”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没什么不该讲的,说出来就好了。”
    “我讲完了。”我凑过去,很长久的跟他接吻。末了,问了句很俗套的情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顾云水把我拉进怀里,轻咬了一下我的嘴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