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幕幕血肉横飞,那刀光剑影的场面,言辛儿感到心中隐隐作痛。
她多想制止住那些可怜可悲之人,但是疲倦不堪的身体却无法那么做。
那一双双曾经有着光亮的眸子都只剩下灰暗,那是深邃的如同谷底的灰暗。
每一个亡灵心中最后的希望之光都散失了。
漫长的漂泊,让他们的灵魂变得麻木不仁。
战斗,是唯一能够激起他们内心兴致的事情。
然而,他们不是为了家族,不是为了荣耀或是所谓正义而战。
他们只是为了消遣,单纯地为了在这漫长的炼狱之旅中消遣时光。
因为这里是炼狱,他们不死不生。刚被长刀劈成两段的尸骨又缝合在一起。
多么惊人的场面,成千上万的亡灵展开了殊死对决。
凡是复活一次,他们就更加的暴怒,戾气充斥,整片天空不见一丝安宁。
“你看到了什么?小姑娘。”老人将骆驼绑在一棵枯树上。
“咕——咕——”骆驼朝着可悲之人发出叹息。
“为什么他们身为亡灵,却还要刀戈相对?难道说死了之后都不得安息?”
“安息?那是天堂的待遇,而我们现在,在炼狱之中,”
“炼狱比地狱更加痛苦。老人家,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您应该是个善良之人。”
“莫非小姑娘以为善良之人都应该去往天堂。”
“《魔经》中记载,伟大的神将开放神域,包容每一个善良的灵魂。”
“但是,一旦灵魂沾染了邪物或是污浊丑陋之物,那么天堂的大门就将永远关闭。
而灵魂的归宿就只有地狱。”
“可若是地狱,将被投入滚烫的岩浆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我这一辈子,从未做过一件错事。地狱之神不收留我。”
“老人家?”言辛儿悲悯地望着他。
“可是,我这辈子,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事,天堂也不愿为我打开大门。”
“所以,你来到了炼狱之境?在这比地狱还要更加痛苦的地方?”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还不算糟,当你迈入炼狱森林,你才会知道真正的可怕。”
“炼狱森林?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吗?”
“因为在那里,你将会看到扭曲的人性。但是,你也将会领悟到魔法的真谛。”
“真理与恐怖共存吗?”
“但是一步走错,就成为了谬论,死亡将与你常伴。”
“但是,炼狱之中,不会真的死吧?他们不是不断地复活吗?”
“起初,他们也不过是平凡的士兵,为了胜利与家族的黎明,而献出生命。
但是,在炼狱之中他们的灵魂再次受到重创。尽管重生,但是意识被不断抹灭。”
“也就是说,每重生一次,理智就会丧失一点儿?”
“根据不同人的意志力,重生次数越多,影响越大。而且……”
“而且什么?老人家,请您务必告诉我。”
“在炼狱之中,想要全身而退,不受任何死亡的威胁,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难道说您也?”
“是的,我在炼狱森林与魔龙图克尔兰对抗时,被它的龙爪刺穿心脏。”
“哦,我的天啊,那该是何等的痛苦。”
“虽然,那一次重生让我忘记了许多人,我的妻子,我的家庭,都想不起来了。我甚至连自己生前是怎样的身份,都忘了。”
“那您还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在冥冥之中,我似乎承诺过一个蓝发少女。我将永远守护她。”
“难道说她是您的妻子?”
“不……那种感觉很奇特,我说不明白。似乎任何的情感都无法媲美。”
“超越夫妻之情吗?”
“是的。我生前是个守诺之人。答应过任何人的事情,都会做到。然而,那个少女与我之间的那个约定,我似乎食言了。”
“那您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吗?”
“不……不记得了。我这个老头子真的糊涂了。”
“那么那位少女还活着吗?”
“我也不知道。我曾经到过天堂之门前,问过圣使那个少女的下落。可是,就连天堂的使者竟然也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这么说,她还活着?”
“也许活着,也许已经亡故。但那又有何意义呢?”
老人沧桑的脸庞刻录了时光的荒凉,炼狱内数百年的洗礼,让他遗忘了太多太多。
言辛儿也不再过问,她知道老人此刻因为失去记忆的那份痛苦。
她本想同情老人,但是想到自己的遭际,却更觉得苍凉。
沉寂海域,本是温情柔和的种族,从不参与征战,也从不与任何势力联盟。
然而,最强种族奇炎界与之接壤。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奇炎族向沉寂海域发动进攻。
数百年的恩怨难以消解。魔法家族的人都很长寿,最长寿之人能够活到万年之久。
然而,在战火面前,即使是魔法师,也只能感叹生命的卑微。
人类,是所有种族之中最为弱小。他们敢于拼搏的天性,同时也铸就了传奇。
然而,在炎海战争之中,损失最惨重的,恰恰是人类。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各自的梦想,各自的信仰。
他们为了不同的理由而持起长枪,毫不留情地刺向另一个人的胸膛。
言辛儿的眼眸被泪水打湿,她无奈地望着亡灵们狰狞的战斗模样。
尽管亡灵没有任何的感情,也没有任何言语。
但是言辛儿感受得到,他们对于生命的渴望,他们对于价值抱负的执着。
每一个生命体,即使微弱,他们也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哪怕是蝼蚁,是昙花,只要曾经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他们就不甘轻易消失。
炼狱之境,他们心中的恨膨胀了。炸裂开一片土地,撕碎了一个个善良纯真的梦。
剩下的,是永无休止的战斗,还仍旧持续着,持续着。
“老人家,为什么人类的身上会有那么强的欲望?”
“欲望,或许是外物促使,或许是本能激发。没有人能够知道它的由来。”
“可这世上分明有那么多的美好之物。这世界还是有爱的。”
“也许你说得对,也许你说得错。”
“多么模凌两可的答案。我实在不明白。”
“世界有爱,但若是失去了所爱之人,被夺走所爱之物,那么那份爱,将会变成力量的根源,促成欲望的孕育,而后演绎成一场难以抑制的灾难。”
“由爱生恨吗?”
“破坏往往是脆弱的别名。越是受过沉重伤痛的灵魂,那份恨越是强大。甚至足够吞噬天地之间的光明,从而演化成无尽的漆黑。”
“那么,黑暗帝国的人,都是因为对世界充满了恨吗?”
“光明就真的一尘不染吗?黑暗就真的一片漆黑吗?”
老人的话让言辛儿顿时静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越是光明中心,越是欲望的潜在,越是黑暗之中,越懂得珍惜美好。黑暗帝国常年来被光明势力压制。人类常说邪不胜正,但果真如此?”
“可是黑暗帝国滥杀无辜,四处爆发战争。导致生灵涂炭,不得安宁。”
“那么,黑暗帝国被杀害的无辜之人,又该做何解释?”
“这……”
“无法宽恕他人的心,是仇恨的源泉。黑暗帝国因战火而酿成的损失,并不亚于光明帝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言辛儿顿时心弦一颤,感到了莫有的打击。
从小受到的魔法教育,家族的长老们总是教育她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王女。
她的使命是什么,身为圣者,她需要具备何等守护之力。
以及,为了家族,她必须牺牲。
言空蓝的死,从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言辛儿心头无法抹去的痛。
她甚至曾为之想要杀死天荣,却阴差阳错,爱上了他。
“罗密欧与朱丽叶是没有好结局的。”
“老人家?您都知道了吗?”
“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有些事情还看得明白。海王殿是不会轻易将人带到这里的。”
“那么,我还能够回去吗?”
“回去?可是回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阴谋正在不断扩张。”
“阴谋?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张从千百年前就已经铺开的网。魔法师的寿命很长,或许渐渐地遗忘了吧。”
“老人家,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什么阴谋,什么千百年前的网?”
“明白又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身处炼狱,就再难脱身。”
“不,我相信一切都有可能,奇迹会发生的。”
“为何你能如此确定?”
“荣哥哥说过,世间万物的命运,都不是天注定,而是人自己决定。”
“荣哥哥?哦,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命运之子吧。但是,就算是他,也难逃一死。”
“老人家,您刚才说就算回去,也只是陷入阴谋,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存在威胁到了统世王阿道夫·熙的权威。他即将发动一场圣战。”
“发动圣战?结果会如何?”
“光明帝国,将不复存在。”
“什么!”言辛儿惊得呼吸急促,瞪大了瞳孔。
“不必那般惊讶。毁灭之王统治位面,这是注定的结局。本已因为科尔温耽误太久。”
“不,我不相信。一世家族那么强大,又怎可能?”
“不过是萤火虫闪着些许的光,又怎能与日月争辉?与宇宙争霸呢?”
“那么,荣哥哥与我转世,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言辛儿痛苦地跪在了地上,热泪滑落。
“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觉,你跟那位少女很相像。”
“难道说?您遇到我的姐姐?就是沉寂海域第一王女言空蓝·艾丽洛爱殿下。”
“不,不……那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存在。我在这炼狱之境已经寻访了数百年。”
“数百年?怎么可能呢?空白位面创世至今,也不过几十年光阴。”
“那是因为空白位面的世界受到了时空之王的诅咒。”
“时空之王的诅咒?”
“亚萨·宁,在守护之战战败后,对整个位面发动了魔法。凡是涉及之人,全部被冻止时间。”
“怎么会这样?”
“零世王者的失败,换来的并非和平,而是每一个参与的战士,被冰封时空。之后的数百年,各大种族战火不断,直至光明战士们重新苏醒,正式建立一世家族。”
“被冰封了数百年?难道说?我父亲他们?”
“想必他们也参与了守护之战。那次战役触及的范围很广很广。”
“实在是难以置信。没想到竟然还有过这样的事情。难怪当初茉帝见到荣哥哥时,会是那般的欣喜若狂。”
“你说什么?茉帝!”老人家顿时怒不可遏。
“是的。黑暗帝国第一王女,同时也被称作最强半王的安茉拉·圣菲达姆殿下。”
“她是一个带来不幸的女人。”
“不,老人家,茉帝大人对我们都很好,而且她深爱着荣哥哥。”
“愚昧。她会夺走你所有的一切。”
“不,不会的,她不会那么做的。她……她……”言辛儿哑口无言。
“如果要说那场轰天灭地的战役因何而起,就是她与科尔温那桩婚姻。”
“不,不是的,老人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哼哼,她一手策划了那场战役,并且就是她的手段,害死了科尔温的妻子。你说这是误会?未免太过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