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小区地下停车场。
停稳,张九良突然开口道:“顾湛,我想和许一宁单独说几句。”
“在哪里说?
要多久?”
顾湛又补了一句:“让她跟你上楼不可能。”
许一宁气死,师兄跟她说话,凭什么要他姓顾的同意?
“我跟你上楼。”
“不上楼,就在车里说。
顾湛,麻烦你们先下车。”
说着,张九良推开车门下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把冯思远拽出来。
他光着呢,坐前面能挡着些。
顾湛沉默地看了许一宁一眼,跟着下去,不放心,又回头解释了一句:“许一宁,不让你上楼,是怕引起张九良邻居的误会,他皮厚没事人。
你是姑娘,和他不一样。”
许一宁嘴角微动,眼神软下来。
顾湛关上车门,远远走开,问冯思远要了支烟,点燃。
冯思远看了看车里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人,啧了一声讽刺道:“就不好奇他们师兄师妹之间聊什么吗?”
顾湛吐出烟圈:“我只好奇,能让张九良不惜牺牲色相,跑去美院做裸模的人,是谁?”
……“师兄,你有话直说。”
“不介意我先抽支烟吧。”
“不介意。”
张九良点烟,用力吸了两口,眼神透着一股子冷意,和他平常笑嘻嘻的模样完全不同。
冷硬无情与湿润儒雅,在他身上强烈对撞,都能致人与万劫不复。
一支烟,抽得很沉默,许一宁也没催,抽完,他开口。
“我爱上了一个人,是个男的。”
许一宁并不惊讶,师兄的性取向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属于隐私,她看破不说破。
“去美院做裸模,也是为了追他。”
张九良叹了口气,“我为了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从体制内下来,是因为他:那样一个正统的环境里,容不下大逆不道。
开律师事务所,是因为他:想努力赚钱,以后移民去一个能合法在一起的国度。
去美院做裸模,也是因为他:因为已经没有别的招了,只有厚着脸皮贴上去。
“今天我被警察带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彻底让我寒心了。”
许一宁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些年,我活得像头老黄牛一样,没有一天是停下来的,每天陪人喝酒,陪人笑脸,拍人马屁……这副臭德性自己看了也讨厌。”
张九良眼神有短暂的迷茫,“我想休个长假。”
许一宁:“有多长?”
张九良:“不知道,也许一个月,也许三个月,也许一年。”
许一宁:“我支持你。”
张九良转身,看着她:“有实际行动支持吗?”
许一宁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有,只要你开口。”
张九良:“帮我打理公司,直到我回来。”
“……不是,师兄!”
许一宁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我……”“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感情,都不行吗?”
张九良冷冷打断,“当初,朱老只是打了个电话给我,我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这些年你在我公司,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
许一宁沉默不语。
张九良:“许一宁,撇开这些不谈,只说我们之间的私交,也不行吗?
我他妈的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许一宁欲言又止几番,最后在张九良如同灰烬一样的眼神中,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张九良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泄气似的靠坐在真皮椅子上,“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追一个人,要追这么多年?”
许一宁:“为什么?”
张九良苦笑:“不是我凡心炽热,也不是非他不可,我就想我不是听天由命的性子,即使兜了一个大圈子,回到原处,但花过力气,用过心思,我死得闭眼。”
许一宁:“现在,你甘心闭眼了吗?”
“闭眼了!”
张九良轻轻回答。
……死得闭眼的张律师,光着上半身走进了电梯,背影既滑稽,又孤寂。
顾湛没问他和许一宁说了什么。
许一宁也没说自己答应了什么。
“顾湛,我自己打车走,你不用送了,你忙你的吧。”
“行,我帮你叫辆车,到家发条消息就行。”
“不用你帮我叫,我……”“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那你帮我叫吧!”
顾湛眼中露出一抹笑,用手机app叫了辆专车,目的地是孙家。
叫完,他把司机车牌号码发到许一宁手机上,“五分钟司机到小区门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完全是一副正人君子,不讨人嫌的做派,便是连钻进车里的动作都干脆利落。
许一宁上了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点不对。
用他的手机叫车,车子到了哪里,他在app上完全能看到,自己的动向,他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和送她回家,有什么区别。
果然,她刚下车,顾湛的电话就追了来,理由还很充分。
“许一宁,司机的态度怎么样,我要给他评分。”
“还行。”
“言谈有礼貌吗?”
“有!”
“车内整洁不整洁。”
“整洁。”
“他准时来接你了吗?”
“嗯!”
“有绕路吗?”
“没有。”
“石润新为什么不陪你看病?”
许一宁:“……”“顾湛!”
许一宁忍无可忍,“你有这么闲吗?
他陪不陪我,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有!”
“什么关系?”
“他不陪,我陪;他不心疼,我心疼;他不关心,我来关心。”
三句话,铿锵有力,说完,果断挂上,连让许一宁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许一宁看着黑屏的手机,轻轻叹气。
……另一边。
顾湛扒下冯思远的西装,往身上一套,便冲进了一家西餐厅。
冯思远飞起一脚,对着他的背影踹过去,“姓顾的,你个混蛋。”
混蛋没回头,而是竖起了中指。
鲁刚皱眉:“冯助理,我湛哥这是去干什么?”
冯思远没好气道:“相亲。”
鲁刚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不是吧,我湛哥脚踏两条船?
那我一宁姐怎么办?
不行,我死去的妈说,男人脚踏两条船就是人渣,我不能帮人渣开车。”
人渣你妹啊!冯思远敲敲车窗,“下车!”
“啊,去哪?”
“他去吃饭,咱们就在外头喝西北风啊,难道你不想顺道去看看人渣有没有脚踏两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