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仕宦又拾起了他的叹息，“不止修士们开始躁动，凡人蝼蚁、妖魔凶兽、百鬼众魅……整个九州四海都浮动不已，大乱将至。”
    陈苍心头一动，确实……不提这十刃灭世的预言，也不论外界光景，就是这内三州也祸端多生。旧派意图对新派出手，人界兵荒马乱各国割据相争，还有地下那群人窥间伺隙……果真是不能再乱了。
    哦，对，还有燕夫人和她那一群转婴大军。
    “不知燕夫人此番脱困之后打算做什么，难不成是想为这天下之乱添一分薪火？”陈苍试探问道。
    燕夫人眼角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倒是个奇怪的，究竟是想抽身无为还是早一步下手免去这次祸端，没个清楚，实在是拎不清——看起来好像漠不关心置身事外，但偏还要多问几句。”
    陈苍一哽，被燕夫人说得哑口无言，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女人，一言中的……陈苍确实没个方向。他从来都是浑噩，却邪作乱之前在落霞宫内安然度日，不知岁月。师门惨案之后他一心想要起死回生，不成之后固步自封，任由心魔深入，麻痹自己……若不是在小空间之内遇上燕夫人与康凌，他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多年编织的幻象一朝破灭，只余下一片白茫，辨不得方向。他本想在解开春|药之后，以自己一条烂命为代价彻底的毁灭却邪，再不济也要守着却邪了却残生……可如今醒悟天下将乱，何去何从又是个问题。诚然对这世间不剩几分牵连，但真要冷眼旁观，不沾俗世因果，心里好像又有几分不适。
    况且……陈苍含蓄的看了一眼康凌，如今还想抽身为时已晚，心中早染纤尘，裂开一道细细的口子……他再不是麻木不堪，心无尘埃。
    “多问几句又是如何，你们一口一套说辞，将我们戏耍至此，还不兴我们问？”康凌微微挑起长眉，“若这十刃预言当真，岂不是我们十个人就是毁天灭地的罪魁祸首？你们何不干脆将我们解决在此以绝后患。”
    “我说了，我没这个兴趣，刀剑在你们手中，想怎么做与我何干，况且……待你们有灭世能耐之际，我大概已是黄土一捧，谁有这个耐心管身后之事。”燕夫人道，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这些个刀剑不是好相与的，日后可别只落得一个万劫不复。”
    康凌嗤笑一声：“不劳费心。”
    燕夫人看着康凌，突然笑了一声，别人的死局，在他们这里兴许还真就能走出一条别的路来。
    燕夫人转向吴仕宦，“这次还是得多谢你，好歹还能赶上最后一口热的。”
    吴仕宦表情纠结，“谢倒是不必了。我们这种活得太久的，不知何时就染上了麻木的毛病，过得无滋无味的。也唯有在得知旧友仇敌接二连三身消道陨时，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你是最后一个，至此以后，我也算是彻底跳出六合之间。”
    “所以下一步你就该飞升了。”燕夫人顺口接了一句。
    康陈两人听得奇怪，燕夫人此行是为了复仇，怎地两人就这般笃定燕夫人这一去就没有回头之路？所以燕夫人究竟是要去哪里复仇，又是复的谁的仇？
    燕夫人觉得有些疲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详尽，是时候上路了。
    吴仕宦看出燕夫人的想法，拿出一只飞行法器，充作道别礼物，“这上面附加的是我的灵力，足以让你飞到南海，你人便这般过去罢，至于转婴们你自想办法。”
    燕夫人不客气的收下，她修为大减，没有拒绝这般方便之物的道理。她收下，连看都没有再看康陈两人一眼，竟就这么直接去了！
    两人一愣，却来不及阻止，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立场来阻止——药效已解，也说了那么多废话，怎么看都是到了尽头分别之时。
    两人有些恍然，这个在他们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痕迹的女人就这般轻易、莫名的离开消失。他们恨过她，恨她百般折辱，还想着日后定要报了此仇此怨。可如今，莫说报仇，就是这些个是非的条理都没理清楚，她竟然就这样走了。
    吴仕宦的飞行法器果然不错，燕夫人搭上不过片刻就在众人视野中消失了个干净，连个背影都寻不到了。
    吴仕宦望着燕夫人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心里有些哀戚，这就是终结了呵，他想，一生颠簸转辗，落魄过显贵过，最后也只能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尽头无力回天。所有的羁绊都入了土，再找不出自己活着的证据……自己也终将消散无存。
    飞升？吴仕宦突然咂嘴道：“飞升就是个屁！”
    康凌陈苍：“……”
    吴仕宦没有深入的解释他这句有感而发，“我与她结于微时，曾受过她一则天大的恩惠，便许下心愿，今生不报此恩必不飞升。如今恩怨因果已了，我也该走了。”
    两人仔细的考虑了一下，着实没想到自己能说什么，干巴巴一句“前辈走好”，还不如不说。
    吴仕宦也不期待他们能说出什么送别之语，仰天长笑一声，转身走了，几步之间便走出了百丈距离，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燕夫人的故事等正文完结再写一个小番外吧。
    感谢桃夭、胖胖雪糕、猎潮、白葭几位小天使的地雷，笔芯~
    第53章 决定
    眼睁睁看着两位大能离开，康陈二人还略微有些懵，感觉这里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猝然，一时半会有些消化不良，甚至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身上的春|药就这般解开了结局。不过姑且不论这个药究竟是如何解开的，既然此事已了，接下来的去向问题又被提到眼前来了。
    互相对望一眼，都见彼此眼中有些尴尬。方才有人在时，两人尚且可以坦然互表心迹，现在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个话题继续还是不继续……似乎都不是个滋味。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种种大都是被赶着逼出来的，时机不对，气氛不够，哪怕是心意也尚不成熟，一下子就超前发展许多，现在着实有点举步维艰。
    欲言又止、相对无言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决定岔开不提，顺其自然便是
    略去各种桃色尴尬，一番整理思绪，燕夫人去了南海，那便与他们再没什么密切的关系，最值得琢磨的还是那个所谓的“十刃预言”。
    康凌：“你相信么？”
    “我不知道……”陈苍迟疑一下。这个预言听起来不免有些荒谬，但持有却邪的这几十年中他也清楚的认识到了却邪的危险与不安定。这把传说中可以威震群妖的剑……其所携带的力量确实不容小窥，若是这般强横的利器足有十把，那确实可以做到太多的事。
    “我反正是不太信的，刀啊剑啊的，再厉害又如何，关键是看人怎么使。”康凌耸肩，停顿一下，“不过我估摸着，秦洛那家伙就是被这个预言给唬住了。”
    陈苍点头，十分赞同康凌的说法。
    康凌冷笑一下，毫不客气的嘲讽道，“自以为是天道的捍卫者……天道在他那里可真没眼光。”
    若秦洛当真被这个预言给迷住了，一味遵循的顺应天意之道，那他背叛王术的缘由也就清楚了……只是，继续发展下去，他是不是还真想要去毁了这个世界？
    陈苍正暗自纠结着，康凌突然喝了一声，龁吞之上飞快的浮现出一层黑雾冲着不远处扑去，团团围住了一个东西……看起来是个人形。
    康凌：“躲了挺久，也该出来了吧？”
    那人被黑雾所困，逃脱不得，只能顺着黑雾向着两人移动而来。
    不过几息，那人就到了他们面前。康凌一挥手，黑雾变幻了形状，将这人显露出来，只盘踞在他的手脚之处充作镣铐。
    陈苍一看，又是一个认识的人。
    康凌将刀架在他的脖颈上，“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追踪之术倒是挺有一手呵，令主们在哪？”
    司千君赶紧拉上一个谄媚的讨好，“看康凌道友说的，我是一个人来的，没卖你们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