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在深山有远亲。
贾栋材不知道huáng ju长,不,黄副县长的年是怎么过的,反正他的年过得太累。从回到家的那一天起,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请杀猪饭、拜年、请新年饭,搞得他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去吃饭的路上。吃吃喝喝到初六,贾栋材準备回县城当厨子、上班、开会、给领导们拜年时,白屋组贾家的热闹突然到了最巅峰。
一大早,乡上的马书记带着几个林口上的干部来拜年,屁股后面还跟着村支书、村长他们一伙,自豪得贾老爹的老脸直放光,支使两个大儿子放了至少十万响爆竹。
“贾伯,杨阿姨,新年好,祝二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穿着一新的贾父贾母连忙推辞,把两提高档烟酒、水果往回塞,“这怎么好意思?马书记能来就是看得起我们细毛,还当得起领导送礼。”
“贾伯,莫喊我领导哦,贾书记才是领导咧。”
为父母争了光,贾栋材也高兴得很,玩笑道:“马书记,你这是批评我吧?快坐快坐。”
一行人在圆桌边落座,贾栋材的两个嫂子连忙张罗沏茶、摆果盘、上小叔子带回来的好酒,礼数周到的马书记微微起身致谢,一干下属也连忙客气得不了。
“批评什么哟,你要是十年之内当不到县长,我马字倒过来写。”
这奉承话说得,说得贾家脸上都放光,也听得贾栋材立即警觉起来。自己这个正科级在老表面前是大领导,在这些乡镇一把手面前就是小字辈,堂堂的马书记这样奉承,不是有事相求才有鬼,估摸着跟砍伐指标脱不了干係。
等茶酒上好了,贾栋材给客人斟完酒,打趣道:“马书记,这几位老兄都是林口上的吧?”
马书记苦笑起来,如果有可能,谁愿意来给一个小字辈拜年?可这不是没办法嘛,谁晓得黄大仙能一蹦成副县长?
“还是老弟眼神好,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得罪了冯股长,搞得乡上的工作被动得很。老兄也是没办法,不敢去黄县长那自讨没趣。”
不是不敢,而是去了也办不成。估计是以前有过节,以黄县长以前那尿性,冤家仇人多着呢。
暗笑的贾栋材沖那位邓委员笑了笑,问了几句情况,便知是老冯同志太善于领会黄副县长的意图,故意卡新庄乡的砍伐指标。当然,以冯叔的老辣,或许还有逼乡上的人来给自己拜年的意思。
父母在,贾栋材也有意显摆自己的权势,痛快地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冯援朝,笑道:“老冯,给你拜个年,祝你身体健康,合家幸福。托福,托福。
没什么大事,新庄的事你上些心,尤其是枫桥村要盯着。嗯,你上班后就办。”
挂了电话,贾栋材又打电话给黄副县长同志,惫赖道:“黄大县长,叔叔、姆姆準备好了压岁钱不,十二点肯定到。谁说的,去年都给了,今年不给是吧?
行行,还有个事,新庄的马书记也在这,要说两句不?”
这小子哈,哭笑不得的黄副县长只好让他把手机给马书记,大笑道:“老马,夜边过来吃饭,正好屋里杀了羊,赵主任、蒋书记、高大人他们都会来。”
以前的下属成了自己领导,马书记心里肯定是不爽的,但无奈形势比人强。副县长还没什么,入了常就不是他能怠慢的,提拔他老马不容易,坏他的好事不要太容易,况且三个常委、老领导的饭局,即使恬着脸也得去。
“黄县,那我就叨扰了。行行,我提前来打下手。”
满面笑容的马书记等黄副县长挂了电话,才把手机递还给贾栋材,客气道:“贾伯、阿姨,我马上要赶出去,先走一步了。”
“这怎么好意思,吃完饭再走,我们马上煮饭。”
二老连忙起身留客,马书记连忙婉拒,领着乡上两个干部告辞,急匆匆地往迴路赶,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贾家顿时清静不少。留下来的村支书记、村长他们见贾栋材也要回县城,套了一阵近乎后也告辞。
等送走了村上的人,不安的老娘把儿子叫进採光不好的睡房,让他看她没见过但知道很值钱的中华烟、四特酒,还有那个装着两千块钱的信封,小声道:“细毛,你不是贪汙吧?”
这哪叫贪汙?
但这话贾栋材不敢说,怕吓着他老娘,连忙接过信封,小声道:“你莫管,东西给爹爹跟阿公吃就是,我去回礼。我们的事你不懂,莫操心了。”
“细毛,你交了五千,还有钱?”
那点钱算什么,月工资不过420的贾栋材还是怕吓着老娘,连忙小声道:“姆妈,我得了国家的大奖,省里、地区、县里都奖了钱的。你放心,我有钱用。我先走了,还要赶出去给领导拜年。”
“要的,要的,下午拜年不礼貌。”
“嗯,十六我再进来接满哥,先走了。”
贾栋材拎起自己的牛仔包,到隔壁二哥家叫上在这等顺风车的胡娟,开着让全村人羡慕的越野车往山外而去。
到了县城后,贾栋材把这智商高情商低的妹子扔给她恢复了单身的老师后,自己去了黄副县长那拜年、赶中饭。今年与去年略有不同,来这拜年、吃新年饭的除了王娓娓和冯大龙外,多了刘明亮和江义他们俩。
拜年、送礼、得压岁钱、吃饭,吃完之后,几个老同事帮着张老师準备晚上的菜肴,黄副县长和贾书记去了厢房里聊天。
短短一年时间,以前的正副所长成了县领导、实职正科级领导,成了要仰视的黄县长、贾书记,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进来送茶的王娓娓如此感歎。
等王娓娓把门给关了,一路上都疑惑不解的贾栋材看着春风得意的老领导,疑惑道:“领导,你怎么请了赵主任?”
平时礼敬有嘉,关键时刻又果敢出手相助,黄副县长是真把贾栋材当小兄弟了。喝了两口热茶后,黄副县长脸上隐有惭愧之色,小声道:“栋材,晓得这次我是怎么翻盘的不?”
“他?不可能吧?不是钱老闆?”
黄副县长摇了摇头,那天晚上钱老闆带他去活动,準备拿钱砸开一条路。结果,得到的消息是组织部门酝酿好的人事方案,被地委王书记临时驳回修改。
贾栋材的脑壳乱了,人事方案已经酝酿好了,那就是县雷根本没推荐黄县,钱县长活动也晚了,那是谁帮他翻盘的?
莫非是赵常务?
老领导背后必称花鸡公,赵常务则时不时给他扔双小鞋,这种关键时候还会出手相助?即使出手相助,他一个连县长都爬不到的人,还能跟地委王书记有关係?
“晓得方书记不?就是罗书记的前一任书记。”
没见过但听过,贾栋材眼睛瞪得溜圆,迟疑道:“方书记跟王书记有旧?”
“王书记以前在清江给方书记当过副手,两人关係非常好,去年王书记调回袁州当书记,赵主任的年龄已经过站。讨论正处级干部人事安排时,赵主任去地委谈话,王书记还特意见了他,他向王书记建议破格提拔我。”
说到这,黄副县长露出感激之色,小声道:“我听钱老闆的老领导蔡mi shu g说,赵主任说新昌那些烂摊子,有能力收拾的干部不少,但愿意去收拾的人没几个,而我黄新民就是那没几个中的一个。
栋材,我觉得赵主任说得对,新昌的事只能靠我们本地人,靠外来的领导是靠不住的。他们几年一换,做出政绩就高升,哪会把新昌的长久发展放在心上?”
贾栋材默然无语,他终于知道领导为什么突然高升,也听得明白老领导的话外音,但这事他不想掺和。且不说老闆对他有赏识、提携之恩,倒向本地派也属不智之举,老领导已经位高权重,他贾栋材可就是只小蚂蚁,贸然掺和到县领导们之间,岂不是活得不耐烦?
见这小子沉默不语,黄副县长哪不知道他的想法,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笑骂道:“胡思乱想什么?君子坦蕩蕩,今夜就是吃新年饭,表达一下对赵主任的感激,跟你有毛关係。”
“哦“,贾栋材连忙答应一声,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还有,我这局长最多还当个把月时间,以后给老子夹紧尾巴。郑波那人不坏,就是心眼小,没事莫惹他。”
“领导?”
唉,林业局获得集体二等功,主要领导固然功不可没,副手们又何尝没功劳?加之林业改革的成果需要巩固,组织上很可能内部提拔一名局长保证政策的连续性,估计十有**会让郑波接任。
那无所谓,贾栋材知道谁都可能当那局长,唯独他不可能,他也不相信郑波会蠢到敢拿他来立威。
“还有,你要配合他的工作。唉,我走得太匆忙,有些问题还没完全解决,他又威信不高,我都不晓得推荐他是不是错了。可他又确实是班子里最合适的人选,老李、老方屁股上不乾净,要不然也不会推荐他。”
关老子屁事,不过,既然领导提到了人事问题,贾栋材就想替他兄弟敲敲边鼓。这次县政府办的干部提拔重用的力度很大,居然空缺出了两个副主任的位子,黄县又是钱老闆的绝对心腹,岂不是说刘明亮那小子有希望了?
“想都莫想,小袁肯定要回来当副主任,剩下那个十有**是秦国富的。”
“就凭他?”
“你晓得个鬼,老秦调上蔡接老闆的位了,老闆会不卖他一个面子?”
那不行,这事得给他搅黄了。贾栋材太清楚秦国富那人的德性,不得势还好,要是得了势,非得再跟他来劲。
黄县长经过挫折变得更圆通了,但骨子里的恩怨分明仍然没变,仍然怨恨七八年前秦部长的任人唯亲,不禁笑骂道:“你自己去搞,老子一个县领导干涉你们的事,还要不要脸啊?”
行,只要有领导这句话,老子就能偷鸡咧。就凭杨鹏跟时满平那两货跟老子的关係,随便几杯酒,不就为老子两肋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