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书记”
“贾书记”
离开三个月,人还是那些人,但地位已经截然不同。当秘书的还在当秘书,副科级干部还是副科级干部,以前的副科级干部贾栋材却已经贵为正科,不但手握重权,还跟办公室主任高彬成了平级。这样的落差,别说办公室的干部,即使是毛建军这样的正科级干部,都多少有些心理不平衡。
唯有被打击惯了的刘明亮心态平和,贾栋材伸手揉他的脑壳,他就用膝盖顶贾栋材的裆,关系比同在办公室还亲热。
轻声呼痛的贾栋材跌坐在他椅子上,揉着酸涨的子孙根,不满道:“操,还这么下流?”
“老子弄不过你,还阴不过你?”
两人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笑闹一阵,舒服了些的贾栋材翻了翻抽屉,翻出半包白沙烟出来抽,嘲笑道:”啧啧,老子一走,你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咧。”
刘明亮劈手夺过烟盒,自己也叼了一支,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咧。”
刘明亮嘲弄了一句,默契得把脑壳凑了过来,贾栋材小声道:“常务跟农行的朱行长是同学关系?”
“你这都不晓得?”
也是,这家伙蹿得太快,又忙得要死,哪会对领导的社会关系搞得那么清楚?
“地区党校的同学,十几年的老关系。”
那就好,县里刚逼着几家银行凑了1200万,要是没点过硬的私人关系,贾栋材真担心人家连面都不见他的。
“晓得了,我去常务那打个转”。
常务那有人,忘了带烟的贾栋材便到斜对面的主任办,从高主任那顺了包‘大中华’。
“找常务?”
“嘿嘿,还是领导英明。”
“去门口守着,礼貌些”。
“哎”,贾栋材也象部门领导样,老老实实站在常务办公室外排队,给前辈们敬烟、点火。
不过,干将之材总是有优待的,里面的人汇报完出来,常务一眼就看到了过于显眼的贾栋材,招手道:“栋材,进来。”
“各位领导,不好意思哈,我那等米下锅。”
历来夹着尾巴的贾东材陪了一圈不是,倒让这些部门领导们心里舒服些。这伢子爬是爬得快,好歹懂礼数,晓得要尊敬长辈。
快步进屋的贾栋材把门掩上,掏出从高主任顺来的烟给领导敬烟,陪笑道:“常务,我来汇报思想。”
“少来,要汇报思想就上楼,来我这干嘛?”
“我不敢撒”,倚小卖小的贾栋材坐在凳子上,身体却探向大班台后的赵常务,小声道:“昨天去书记那时,我提了几句工作上的想法,书记的意见跟我的想法不同,我就不敢再说了。”
“说来听听”。
唉,下属就是帮领导背黑锅的,贾栋材只好将昨天书记和县长的话说成自己的,而将自己的话换成领导的,叫苦道:“常务,我们去求人卖的价格跟人家找上门的价格差了50%,要是公关到位还可以不押款。搞基地是有季节性的,要是不趁着冬下舍命搞,等老表作田的时候还有人工搞?
更麻烦的是我工作失误了,李老师压着我先在石市收一个月,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结果,老表拼命地送香樟、山樱,紫薇、银杏、桂花这些好卖的没多少。要是明年一开春,客商大批量要,我拿什么卖给他们?”
混账东西!
干瘦的赵常务突然对这位刚从办公室出去的优秀年轻干部很反感,尤其是这一副撒谎还一脸真情流露的样子。地委、行署领导要来视察,书记、县长都想把新昌最好的一面表现给领导看,花木基地无疑是一个亮点工作,怎么可能不给与银行关系不错的赵常务打招呼?为了讨好领导,就不管客观现实贪功冒进,将来搞出问题怎么办?
只不过这是工作,而且关系到地方经济发展大计,平时脾气不好的赵常务才忍着怒气没发作,沉声道:“贾书记,你想过没有?如果明天春天你拿不到足够的订单,你拿什么去还银行利息,拿什么去给老表结账?
你不要跟我说,老表是把花木寄存在你们场的,如果搞不来订单,你们可以推卸责任!我告诉你,我们政府前面是人民,万一老表的花木销售不出去,那就是你的责任,由不得你推功诿过!”
坏了,贾栋材立即意识到自己百密一疏,书记、县长都指示过的工作,怎么可能不跟常务通个气?
“常务,我检讨,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上次江老板要100蔸25公分的香樟,今天打电话,后天就要来拖货。还好,香樟是最多的,万一人家要银杏、紫薇呢?
常务,做花木基地就跟开店一样,什么货都要有,什么货都要足。要是这没有、那不齐,人家凭什么跑我们这山旯旮来?
没错,我们是给了人家提成,但人家又不靠这发财。坐在他们那位置上,只要有求于他们的,哪个不给他们提成?”
巧言令色!
赵常务终于发火了,厉声道:“你是嫌干群关系太好了,想老表去乡政府闹事是吧?
哼,你先做好统计,客商一旦有需要,临时挖都来得及。我又不是没在乡镇搞过,只要你拿得出现金,老表连夜都会给你挖!”
领导一发火,贾栋材立即从椅子上蹦起来,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挨批。他不是那种老资格乡镇主官,还没那个资格跟领导理论,尤其是领导不同意的情况下。
“还有什么事?没事就滚蛋!正事不做,成天往领导这钻,象什么话?”
妈的,贾栋材是真想梗着脖子争辩,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妈的,这次是倒了血霉,可黄局长交待的事,又不容贾栋材推脱,只好硬道头皮道:
“常务,还有件小事,求您帮个忙。”
这小子心机太深,即将退二线的赵常务一听有事要求他,更加反感,冷声道:“钱的事就免了,你穷我更穷。”
“不是钱的事,不是钱的事。”
“说”。
贾栋材想把江义塞到办公室里跟班学习三个月,好好学学如何守规矩。有了心机太深的判断,赵常务本能得往深入想,不耐烦道:“你跟义伢关系蛮好?”
一听这称呼就知关系不浅,果然黄局长没骗人,贾栋材也服了老江头,就为那点可怜的面子,至于吗?
“关系还过得去,他的专业能力相当不错,尤其是对新式建筑材料比较了解,南屏森林公园的仿松木栏杆,就是他手工调制出来。
常务,做花木销售是最低端的,往上游走就是做园林绿化。我想把基地建成后,尝试着去外头揽揽工程,设计方面我还行,但哪懂施工和建筑。”
又在这巧言令色!
可是,从新式建筑材料的字眼,赵常务马上联想到县里半死不活的水泥厂、陶瓷厂,还联想到联名推荐黄新民的事。不过,黄新民做人不怎么样,做事倒是一把好手,他看中的人肯定有可取之处,尤其是南下这么多年都没张过嘴,于情于理也要帮他把义伢安排好。
“去跟高彬说一声,先借调过来给我当秘书,年底我带到人大去。再跟黄新民打个招呼,我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事,但以后再犯浑,就莫怪我不客气。”
不愧是老狐狸,一下就晓得了什么意思,贾栋材不想再在这丢人,连忙道:“谢谢常务,那我先走。”
“滚”。
脸上发烫的贾栋材连忙起身,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定了定神,又去了高主任那汇报。
“高大人,你说怎么办哦?”
一听是这事,高主任也头疼,常务现在就象更年期的老妇女,不好说话得很。可小贾这事吧,又赶紧必须办,要不然他怎么落实领导指示?
“你莫急,我向老板请示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夜边给你答复。”
那就好,要是没老板打招呼,国资委那帮孙子敢绕过常务盖章?
“高大人,还有件事。”
“说”
贾栋材连忙说江义的事,高主任可不是常务,还以为这小子开始为以后的工作开展作准备,不禁想起了黄新民。黄大仙就是凡事先谋划,事到临头就能从容不迫,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被钱县长那么宠着。
“去找明亮办手续,先说在前头,只是跟班学习哦。”
听到风声的贾栋材佯装不满,小声抱怨道:“好歹也是马上当县领导的人,做人还做得这么小气?”
“滚滚滚!”
“嗻”
见这小子越来越惫赖,眉眼带笑的高主任无可奈何地直摇头。以前这小子虽然长得黑点,但举止有礼落落大方,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如今到基层呆了个多月就成惫赖货,插诨打科熟练得很,开始跟那些乡镇主官有得一比。
贾栋材到人秘股拿到借调通知书,把从高主任那顺来的‘大中华’扔给刘明亮,又到几位县领导那打了个呼噜圈,从卢副县长那搞了包‘吉品金圣’揣兜里,这才开着他那辆亮瞎人眼的越野车去园林所。把车停在后门,脸上还隐隐发烫的贾栋材苦思良久才打定主意,下车先去帮黄大局长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