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三千,篡心皇后 作者:素子花殇
鹜颜得知消息赶进宫的时候,龙吟宫里忙做一团,太医们刚将凌澜身上烧伤的地方涂好药、包扎好。
只是凌澜还没有醒。
望着那全身缠得就像是一个粽子一样,躺在龙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鹜颜秀眉微蹙。
“怎么回事?”太医们一退下,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向守在边上、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的高朗。
高朗只得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铌。
鹜颜震惊了。
“怎么会这样?”好半天,她才回过神,眉心更是皱成了一团。
高朗摇头叹息:“属下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梵”
鹜颜怔忡了片刻,再次转眸看向床榻上的男人,沉痛的神色纠结在眸底。
这往后可怎么办?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
刚刚太医说,他是后脑被重物所击,以致昏迷,但是身上烧伤严重,强烈的疼痛感可能会加速他的苏醒,她得守在这里,指不定醒来什么疯。
“小姐的脸色不好,应多休息,还是属下留在这里陪皇上吧。”高朗的面色有些窘迫,微抬着眼梢偷睨着鹜颜,见鹜颜回过头来,他心尖一抖,连忙垂下视线。
“我没事,要真有事,也是听说了你们的事被吓的。”鹜颜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
脸色不好?
有这么明显吗?
这几日她都特意扑了胭脂不是吗?
竟也能被他看了出来。
眸光轻凝,她朝高朗看过去,对方显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微低着头,稍显闪躲。
心中微微疑惑,却也没有多想,目光触及到对方被烟熏黑的花猫脸,她禁不住弯了弯唇角,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把脸擦一擦!”
高朗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定定望着鹜颜手中的帕子,心跳也徐徐加快了起来。
“这……多谢小姐。”
见他没有接,鹜颜皱眉:“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
脸上一热,他快速地将鹜颜手中的帕子接过,生怕他接迟了,她会将手缩回去一般。
当夹杂着女子淡淡清香的帕子拭在脸上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那种眩晕得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的心情。
“锦溪这几日没什么异常吧?”鹜颜忽然问。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高朗正在飞翔徜徉的心神瞬间被拉回现实。
“没。”他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难为你了。”
“没事,”高朗垂下眸子,弯了弯唇。
不知为何,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听出了另一层味道。
忽然想起什么,他抬头,“小姐的帕子等属下洗干净了再还给小姐。”
鹜颜正拉过薄被轻轻盖在凌澜的身上,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五指一收,高朗将帕子紧紧攥进手心。
****************
铃铛睁开沉重的眼帘,入眼一片光亮,晌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木窗投进来,照在床头上有些刺眼。
眯眸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她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
这是哪里?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一切。
不是龙吟宫,也不是九景宫。
头有些痛,浑身也酸软无力,她强撑着下床,跻上鞋子就走了出去。
出门便是一个院子,院子里到处都是簸箕,上面摊晒着各种药材,有两个身着太医服的男人正在翻抖着簸箕里的草药。
这里她并不陌生,以前她经常跟蔚景来这里。
太医院的后院。
那么,她现在在太医院是吗?
其中一个晒药的男人正好回头瞧见了她,“你醒了?”
铃铛含笑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前天夜里皇上命人将你送过来的,你中毒了。”
****************
凌澜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五日后的黄昏。
当时,鹜颜正坐在边上低头想着心事,凌澜骤然大叫着“蔚景”从床榻上坐起来,鹜颜吓了一跳。
惊吓之余,却又不免欣喜:“你总算醒了。”
“蔚景呢?”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
许是被烟火呛到了喉咙,声音沙哑破碎得不行,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听得鹜颜心头一颤,却是没有吭声。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说人已经没了?
她不敢说。
也不忍心说。
见她沉默,凌澜眉心一皱,大吼道:“来人!那么黑,为何不掌灯?”
鹜颜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那么黑?
一颗心就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抓住,她惶遽地回头望了望殿内。
虽已是黄昏,可落日的余晖正透过西窗投进来,室内一片红彩。
明明如此亮堂……
他说,那么黑?
蓦地意识过来什么,她惊痛地望向男人。
男人正摸索着掀开薄被,从床榻上下来。
对,摸索。
她呼吸一滞,蓦地上前大力将他按坐下来,男人挣扎要起身,却是被她死死按住不放。
“等一下,凌澜,等一下,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一颗心又慌又乱,又惊又痛,鹜颜喘息着,试图将男人稳住。
男人以为是说蔚景,便安静了下来。
鹜颜缓缓蹲在他的面前,定定望进他的眼睛。
果然!
原本那般晶亮,那般黑如濯石的一双眸子,此刻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般。
没有焦距,没有倒影,什么都没有……
鹜颜身子一晃,险些跌坐在地上。
犹不死心,她又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刚晃了一下,腕,就被男人重重握住。
“你做什么?”男人皱眉。
鹜颜心中一喜,以为他能看到,刚想张嘴询问,却又听到他问:“张如呢?为何还不掌灯?”
鹜颜唇角一僵,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侧首,她看向早已闻声进来,一脸惊错站在边上的张如,摇了摇头。
张如会意,眉心微微一拢,一脸凝重。
“蔚景呢?”
见鹜颜一直没回答他,男人“蹭”的一下起身站起,连鞋子都没穿,就举步往外走。
鹜颜连忙伸手将他拉住,可下一瞬,却又被他大力甩开。
身子本就正虚,又连续几日不休不眠,鹜颜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推甩,踉跄几步,想要稳住,却还是重重摔倒在地上。这一幕正好被从外面进来的高朗看到,看到凌澜终于醒了,高朗心中一喜,可看到鹜颜倒地,又瞬间脸色一变,疾步奔了进来,“小姐!”
在他搀扶起鹜颜的间隙,凌澜已经跌跌撞撞碰翻了内殿里的几个椅凳和摆设。
原本身上到处都是烧伤,还打着绷带,这样一撞,很多地方都有血水渗出来,一点一点晕染在白色的绷带上,他也浑然不觉,继续往外殿走。
张如见状,连忙过去搀扶,“皇上!”
终于听到张如的声音,凌澜面上一喜,伸手抓了他的臂:“快!摆驾九景宫!”
“皇上……”张如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听到他如此,凌澜脸色一沉,松开他的手臂,又自顾自往外走。
鹜颜心中一急,连忙吩咐高朗:“快拦住皇上,他眼睛看不见了。”
眼睛看不见?
高朗一震。
震住的又何止高朗。
当事人凌澜亦是。
只不过,他仅仅僵硬了片刻,片刻之后,又跌跌撞撞往外走。
回过神来的高朗眉心皱成了一团,一颗心又痛又惊。
“皇上……”他颤抖上前,想要拉住凌澜,却被凌澜大力甩开。
“皇上要去哪里?”
“去找蔚景!”凌澜脚步不停,声音沙哑颤抖。
因眼睛看不见,脚尖骤然“嘭”的一声踢在了门槛上。
屋内三人一惊,听那声响,都知这一次踢得不轻,十指连心,何况他还没有穿鞋子,然而,他却完全没有一丝反应,就像踢上去的是别人的脚一般,径直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高朗心痛不已,对着他的背影嘶吼出声:“娘娘已经没了!”
张如一惊,鹜颜大骇,想要阻止高朗都来不及。
那一句话已然落下,重重落在几人的心头。
果然!
凌澜停了下来。
只这一句,只这六个字,就让疯一般要出门的男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瞬间僵硬在了当场。
看看男人僵硬的背脊,又看看鹜颜煞白的脸色,高朗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不该说。
“皇上……娘娘…….娘娘她…….”
他想改口说点别的,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凌澜却是忽然转身往回走。
这一次,目标很明确,就算看不到,凌澜还是直直走到了高朗的面前。
几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高朗更是,只感觉到他浑身戾气倾散。
“皇上……”
颤抖的话音还未落下,高朗脚下已是一轻。
凌澜抄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的同时,森冷的声音也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字一顿:“你方才说什么,再跟朕说一遍。”
高朗脸色一变,边上的鹜颜沉声低喝:“凌澜,放开高朗!”
凌澜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拧着高朗不放,缠着绷带的胸口急速起伏,猛地一声咆哮:“快说!”
高朗吓了一跳,转眸看向鹜颜。
鹜颜垂眸静默了片刻,抬起眼。
“蔚景已经死了!”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重锤砸向凌澜的心田,凌澜身子一晃。
“不可能!”他嘶吼出声,“绝对不可能!”
末了,又似想起什么,骤然松了手中高朗,再次转身往外走。
鹜颜眸光一敛,疾步上前,手掌凝起一股内力,猛地劈向他的后颈。
男人高大的身子倒了下去,鹜颜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皇上!”高朗一惊。
“快!将他扶到床上去!”鹜颜皱眉吩咐高朗,末了,又吩咐张如:“速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
鹜颜打马紧赶慢赶,赶到行云山,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便看到了凌澜。
身上还缠满绷带,在一大片黑土间,他孑然而立,伟岸身姿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在他的身后,远远地站着高朗。
早上她醒来,床榻上不见人,她急得不行,太医说,他的眼睛被浓烟所熏,一时半会儿不易恢复,得慢慢用药才行。
眼睛看不到,身上一身的烧伤,他还不消停。
她找遍了宫里,都没找到人,最后,她猜想可能是来了这个地方。
果然!
只是,火已燃、人已逝、这里早已寸草不生,来这里又有何用?
何况他还是一个盲人。
下马默然站了片刻,她才拾步朝那抹孤寂的身影走过去。
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男人缓缓回过头。
明明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那一刻,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蒙着迷雾的眼眸里透出来的哀伤,纵然他此刻的脸色沉静如水,与昨日疯的他俨然是两个人。
“凌澜……”
鹜颜眸色一痛,相对于昨日,她更怕此刻这样的他。
男人长睫微微一颤,又将‘目光’收了回去,转眸继续‘看’向自己的前面。
“三姐,你知道吗?那日,她就是站在我现在站的这个地方,问我,有没有爱过她?”
鹜颜心口一颤,看向男人。
男人面色依旧沉静,甚至唇角还微勾着一抹轻弧。
“三姐,你也是女人,你说,一个女人该是怎样的绝望,才会问一个男人‘有没有爱过’?”
“凌澜……”
鹜颜颤抖出声,心里想着找一些话来安慰,却第一次现,自己找不到语言。
男人淡然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是我说没有,我说从来没有,我说我对她说过的所有话,做过的所有事,都是假的,都是骗她的。三姐,你知道为何我的眼睛会瞎?”
他转眸,轻笑着看着她。
“不是瞎,太医说,只是被浓烟熏了,暂时性失明。”鹜颜绷直了声线,却依旧难掩声音的颤抖。
“那就是瞎!”男人笃定而语,又将头转了回去。
“老天是公平的,它让我瞎,是因为我该瞎。我看不到她问我那句话时,眼里的伤痛和心里的绝望,我什么都看不到,明明她很反常,她从不化妆,却盛装盛容,明明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说辞不是这样,她擅自改了问题,而且一连追问了几个,我都没有觉察出来。”
男人轻轻摇头,轻轻笑,眸子里的迷雾却是越聚越浓,越聚越重。那是鹜颜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低低一叹:“当初,她提出来的时候,你就不应该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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