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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剑落在这人眉心,容渡月听到一道低微的声音唤他‘渡月’,便怎么也刺不下去。
    这时他才发现,这人有一双鲜红的瞳孔,本是温润而含着春风的眉眼浮上了冰霜。离得太近,容渡月几乎能够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是沁骨的寒冷。
    这人起身,一步步离开。
    然而容渡月却觉得更冷了,冷的发抖,颤巍巍的喊道:“父亲,别走……”
    “父亲!”
    直到他失血过多陷入昏迷,都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人回来。
    ——
    容丹桐安安静静听着,妙微便给他沏了一杯茶水,他端着白玉茶水却听得愣神,至今没有饮一口。水雾从杯中漫出,迷离了他的神色,容丹桐恍惚问道:“你最后还是回去了,是不是?”
    妙微垂眸,轻声应道:“在小秘境彻底崩塌前,我回去将渡月带了出来。”
    “……”
    容丹桐失语,再也问不出别的话,无论是身为外人还是身为小辈,他都无权评论无权干涉。只能明白,怪不得容渡月和妙微相处这么怪异,为什么妙微对自己态度如此。
    “回去之后,我和阿夜大战了数次,那段时间,我不管不顾,只想拉着她去死。”妙微平缓叙述,多年之后再提起此时,他却再无当年波澜,心如止水,“我和阿夜吵得太过,无意间被渡月听到了很多事……慢慢的,他再也不笑了,不哭了,不闹了,整日整夜的修炼。”
    妙微同夜姬关系冷到冰点,便离开了夜魅城。回空亘山的那日,容渡月在城墙下已经站了好几日,似乎想要拦住他。
    可是妙微离开之时,容渡月却垂着头,没有上前,没有说话,宛如一株扎了根的树木。
    从此之后,容渡月再也没有给过除了夜姬之外任何一个人好脸色。
    妙微将容渡月带大,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却想将天下所有的美好东西都给那个孩子。他教过容渡月许许多多的道理,他至今不知道容渡月有没有听进去,但是他最后用最残酷的一面让容渡月记住了一件事。
    天下间,除非挚亲之血,再无可信。
    妙微道:“你出生时,我已经离开了玉漱宫,在空亘山待了数十年,从未关注过夜魅城之事……直到六年前天魔荒尸一事,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容丹桐放下茶杯。
    妙微神色温柔,缓缓而道:“你是阿月的挚亲弟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太过重要。”
    “天下间,再也没有比你们更亲近的血脉。”
    容丹桐:“……”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妙微勾了勾唇。窗外骤雨初歇,天际清明,容淮死活掉不上鱼,干脆脱了鞋子,直接跃下湖中。水花迸溅,少年从湖面破出,手中抓了一条肥鱼欢呼而笑。
    妙微接着道:“若是阿月对你要求太高,逼迫太紧,你可以怪他,跟他闹脾气,但是别怨他,恨他甚至远离他,大不了……你加把劲,努力提高修为,等你打的过他那天,就把现在受的气还回去好了。”
    “他那性子,最不怕的就是挨打。”妙微收回视线,目光柔和的落在他身上。
    容丹桐口中苦涩,最后点了点头道:“好……”
    可是他并不是容渡月的亲弟弟,这句应答就显得有些可笑。
    妙微轻笑,突然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木制的门缓缓打开,容渡月停在门口,神色难辨。
    在一片死寂中,容丹桐突然起身,冲两人露出一个笑容:“你们两个先聊,我出去看着点容淮,省的他又跑了。”
    话音一落,容丹桐不给两人反对时间,直接从窗户口爬了出去,一边爬一边冲着容淮招手。
    第109章
    初晴的光线透入室内,将略显昏沉的水榭照的明亮。
    妙微将此处布置的极为简朴清雅。窗棂处摆放了一处青花瓷盆,盆中种了几株兰草,枝叶伸展碧绿,花苞累累积压,欲绽非绽。内里就一个木柜两张长桌几个方凳,红漆桌面上放置了一个金猊香炉以及一壶茶数个茶杯,烟气袅袅。
    容丹桐离去时,差点儿将花盆打翻,幸好眼明手快的扶住了。然而当他来到容淮身边,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时,室内依旧只有长风拂过的声响。
    半响之后,门被轻轻阖上,玄衣携着一阵湿气在方桌前落座。
    妙微轻道:“怎么淋雨了……”
    容渡月抬首,他面对妙微从来没有丝毫好脸色,这一次神色却携的忍耐之色,似乎在克制自己脾气,连声音也跟着压低:“怎么,连一个故事都讲不全吗?”
    “渡月……”
    不待妙微开口,容渡月直接打断他的话,几近指责:“你明明知道我来了,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不就是说给我听得?”
    妙微轻叹:“我说给你们两个听的。”
    “可笑,你莫非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容渡月手指一寸寸收紧,望向妙微的神色很奇异,“你怎么不说你曾经两次冲击分神失败,第一次失败是因为母亲,第二次失败是因为我?”
    容渡月声音越冷,然而话中却带着炙热的不满:“因为我你提前结束闭关去救我,因为我你被心魔控制差点儿沦为邪魔,因为我和母亲你迟迟不能突破分神……你都不说,口口声声让我原谅你,你告诉我,我能原谅你什么?”
    妙微怔怔望着他,神色温柔。
    “我能原谅你什么东西?”容渡月一掌拍翻了桌面上的茶水,只听一阵阵脆响,他的声音却将破碎之声掩盖,“原谅你去救我?还是原谅你被心魔控制,震怒之下要杀我抛弃我?”
    “你都不是我父亲,你让我拿什么去恨你,拿什么去原谅你?!”说到最后一句,容渡月声音轻了许多,垂下眼帘,滞留在桌面的手紧紧握住成拳。
    “所以你不愿意见我,不愿意收我任何东西。”妙微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所以在玉漱宫看见我才如此气恼是不是?”
    一只手覆盖在容渡月的手上,容渡月淋了半响雨,一身湿润,连同手心也是冰凉的,然而握住他的那只手却柔软而温热,试图将他的手捂热。
    妙微道:“一直弄错了你的意思……”
    似乎不适应这样温情的动作,容渡月的手指悄悄蜷缩,他低声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自取其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