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听到万老爷这么讲都一脸不可思议。
哪个不晓得蛇怕寒,到了冷天就钻洞子睡觉,跟青蛙蛤蟆一个德性,现在可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开么子玩笑,这样的天会有蛇?那蛇怕是假的吧?
但看万老爷似笑非笑,众人又惊疑不定。
攀山人的本事也许不能叫不理解这行当的人明白,但万老爷一张冷厉的脸上那对非同寻常的眼睛就活脱脱是力证自己实力的证明,因此所有人都张不开嘴来说不信。
山神身边的黑影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约有一米来高,约人抱的宽度,当山神发出声,这块岩石一样的黑影动了动,缓缓褪出一块,因为黑暗,沙沙声开始并没让人反应过来被它驱赶的是么子,然而马上一些细长的东西爬上了队伍所有人的裤管后,就是老跛子都变了脸色。
没人相信在这样的寒天里竟然会有蛇出没。
蛇的数量并不多,纷纷从岩石一样的黑影上剥落下来,众人动也不敢动,山魈们显然防着他们反抗,各有两三只围住众人,等着蛇往上爬。
黑影迅速消瘦下去,跟剥笋子似的缩水缩得厉害,不大一会儿便从原地消失。关大先生感觉着蛇蜿游着,不急不徐,像是在考验自己的耐心并增加恐惧感似的,简直恨不得将它撕成碎片,然而关大先生不敢乱动,只能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害怕与愤怒,及自己都不清楚的,高高在上的老板竟然沦落到被畜牲动物威胁、不能反抗的难堪感羞愤感,忍受着蛇头及至脖子后蛇信子吞吐弹到下巴上的冰冷滑腻,这感觉,就仿佛他自己已经是个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的人,又如同蝼蚁,命运不能自己,而是被这没有脚的孽畜掌控生死大权。
蛇慢慢爬上关大先生的脖子盘踞起来,约摸拇指和食指指尖相抵围出来的粗细,蛇头贴在关大先生的耳朵边,看似亲昵实际却让人心里发毛的挨着,嘶嘶声如同放大般在耳朵里响个不停,好像随时就能补上一口毒液。
这感觉实在是非常不好受,但受制于蛇,一众人不敢妄动,只好听到山神发出声音,山魈们重新开了路逼迫他们再次踏上未知的崎途。
夜风冰寒,几人方才一番苦战,身上都出了一层大汗,刚停下一阵感觉到湿衣寒冷,就又被赶羊似的赶着走,只要稍慢一点脖子上的蛇就会慢慢勒紧身体让他们喘不上气,如此几次,要不是所有人都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只怕早就崩溃求死了。
小牛最年轻,吓得哆哆嗦嗦的,但好在老跛子出声鼓励,让他没那样害怕,勉强缀在了队伍的倒数。
万老爷他们跟唐家人远远的跟着,翻了一个又一个山梁,钻了一片又一片的林子荒地,眼看着天空的墨黑渐渐褪色,隐隐变成了墨蓝色,不知怎的,关大先生这一队人隐隐都觉得心里松了点子气。
老跛子却并没有放松半丝半毫,他只给了小牛一个安慰的眼神,心里后悔带着亲崽为了高价来接这样一趟有来无回的活。
大概山魈们和蛇也感觉到了时辰流逝,催促着众人加快了脚步。随着天色渐渐变化,自墨蓝淡化成深蓝,周遭的一切已经能看清个大概了,越走,关大先生心里就越是觉得眼熟,越是不安,那林子,那远处的如同孤刃直指天空的山峰,怎么看都像当年他进山经过的地方。
关大先生心头浮现一个不可思议又疯狂的猜想,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要黑乎乎丑陋的山魈和冰冷如同死神在侧的怪蛇的催促,脚下生出力气,反而走得比方才主动又急切了。
老跛子和马师傅查觉到大老板的变化,都奇怪的看了关大先生一眼,就连跟在后头远远看着的唐家人马与莫响马等人时间一长,也发现了关大先生的微妙变化。
所有人心里生出一个问号:这关大先生是发现了么子?让他顾不得危险,反而主动的配合那密密麻麻一大片看起来就让人生畏的鬼东西?
大概是时辰变化,山魈们感觉到了威胁,它们不安的躁动着,失去了夜色的掩饰,巨大的身形开始清晰的出现在所有人眼里的山神低吼一声,马上有山魈飒飒的叫着抓住几人的手脚往自己背上背。
它们才不管是不是将人弄得鲜血淋漓,将人扛上背了便发力狂奔起来,显然是想赶在天色大亮前赶到某个地方。
这可苦了被抓伤后又没有章法扛到它们背上的关大先生等人并后头追赶的两路人,它们速度奇快,并如同闪电似的窜上树后脚一蹬便滑过半空跳到另外的树上,极大的加快了进程省了脚程。而山神的面前则有几十只山魈拆了粗壮的树干用老藤缠在一块儿,不一会儿弄出一大张木板状的两头留有四根长杆的粗糙抬轿,一些山魈爬上抬轿伏趴着,远看像是一张黑毯,其余的则有序的扛起长杆,像是轿夫般候着。巨大的老虎虽然不满意,但还是卧在山魈毯子上,随后山魈们拱起来发力,抬着这个山大王往前奔跑。这情形看得后头的诸人啧啧称奇不已,唯有万老爷轻笑一声。
“这世上,奇异不少,像这般大的虎,自然灵性十足,否则哪能有它活成山神这地步?”
一众人发狠的追上,关大先生他们几乎则肚腑翻江倒海的难受,耳畔只听到风声,等头晕眼花被粗狂的甩到地上,几个人都浑身痛得要散架,小牛更是滚到一边蜷缩着大吐特吐,隔夜的饭和胆汁味儿在空气里散开,让面前的山魈们鬼叫几声后忙不迭的避开。
关大先生也白着脸干呕了一番,随后背被山魈大力的往前推,他往前踉跄了几步,一脚几乎踩空,吓得关大先生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扯,扯着一只山魈皮毛才稳住身形。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座并列的山峰,山峰如刀削过一样,高大笔直直直的指向天空。而在山峰与他们之间,则是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像底下潜藏着地狱般的巨大渊沟。
几人的脚带起的小石子碎草根从边缘落下去,众人只来得及看到它们被这个宽约七八丈的如天堑的深沟大渊吞没,还来不及发出任何感慨,就被山魈们推了下去。
惨叫声在幽旷的深山老林上空盘旋响起,关大先生被推下去的瞬间,强烈的头重脚轻的失重感如闪电窜过了全身的神经,关大先生脑袋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一句话: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不——!!!
“不可能!”
远在省城的军统处办公室,唐生智摸着光头怒气冲冲的抓着桌上的镇纸砸向巨幅的地图。
别个都噤若寒蝉,只有唐四爷面不改色:“大帅,新鲜加急送来的战况,作不得假,桂军确实虚晃了一枪,给我们来了个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
“守着西南边湘桂边境的是哪个?呷饭呷得涨傻了还是怎么的?等人家打上门支持不住了才给老子来急电要增援?老子真特么眼瞎了让这种人给老子守省境!”
湘军早几年呷了大亏,被桂军吞分了不少,就目前的形势,军情有识,桂军出动的何止五万人,根本是十万大军,而且为了麻痹唐光头,故意把五万大军主力放在了东南、东、以及武北那边的南下进攻路线上,实际上白启宪等桂派阴险狡猾得很,做了一手漂亮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将隐瞒下来的大军白天休息晚上行军,绕了个迂回绕到西南省境同桂省那边的桂军汇合,打了个湘郡绥崀防线的措手不及。
有旅长忡心忧忧的道:“不管如何,咱们得赶快增兵守住那边,绥崀防线一旦被破,湘郡的西南门户就会落入敌手。桂派这一手来得黑,看来是打定主意,就算呷不下全部的湘郡,也有够地盘落入他们手里对咱们形成逼紧的包围圈。”
其他人虽莫说么子,但脸上的神情显然是认同这个说法的,唐四爷喊副官给接绥崀防线后方的林子良军长,眼下只有他那边能尽快驰援,同时其他的几部电话也拔向了绥崀两翼防线指挥官的办公室。
就在唐委员这边紧急调动增兵时,绥崀防线的炮火几乎把人震聋了去。
绥崀山多,传说当年舜帝南巡,路过崀山,见此处山水奇异,便赐一“崀”字,意即良好的群山,正好与桂省搭界,其中一个县还是两边儿平分,借着群山屏幛很好的形成了湘郡的保护之势,如果此处战线被攻破,西南后方的湘郡腹地只是丘陵地带,放眼过去可攻可守处并不够多,拉架不起最有效的防线,就必然会造成腹地的流失,被唐生智委任了把守重任的肖汉阆军长嘴皮子都争得燎出了数个火泡,外头炮火宣天,他来回的踱着步,接过下属递上来的各处最新的战报不停下令。
传信兵恨不得用飞的,这头带着最新的命令往外跑,那头有新的士兵冲了进来,几乎是撕声裂肺的吼道:“报告军长,夫夷县被咱们后方的叛徒给袭击,现在县城危急,刘营长带着人死守,只怕坚持不住要沦陷了——”
肖军长与一从将士虎目一瞪,怒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