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的这个信念支持着众人继续攀爬悬崖,他们身后,则跟着一串儿石僵。
上半截的这段悬崖上也雕刻了不少的石洞,仗着有坟头土护身,那些石僵不敢近来,关大先生边爬边喘着气问胡三斤:“胡师傅,你这些土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厉害?我看也就是一般的土啊,看不出有么子不同。”
胡三斤也是一边爬一边喘,他腰上还系了根绳子,另一头绑在了一只眼腰上,半拖着他往上,倒是让胡三斤比别个轻松一些。
“这个就是师门秘技了。具体的制作过程不是我门下弟子,我是不好随便讲的,但也能给大老板你讲讲无关紧要的。”
胡三斤重喘了几下道:“土本来就阴湿秽重,这坟头土又是埋死人的坟堆上的,你讲阴气重不重?那肯定是特别特别重了。而我这些土,又算是土中极品。打个比方,老板你是晓得玉石的对吧,玉有高低极品之分,极品的有那帝王绿等,我这辛苦二十来年收集的土,便和帝王绿差不多,是极阴中的极阴,又只出自达贵显贵王候将相的坟上,其珍贵说句不好听的,比帝王绿还要稀少。”
“世间万物讲求一个阴阳平衡,月盈则亏,亏满则盈,便是这个理,极阴之物到达了顶点,再以我师门秘技特制了,便由极阴变极阳,故这些都是僵尸的死人才会害怕这个土。”
他一通说下来浅显易懂,关大先生恍然大悟,不由对胡三斤比起大拇指,由心赞道:“不愧是胡先生,您这师门秘法当真举世无双。”
胡三斤得了捧笑得一脸褶皱,脸上故做谦,眼角却无不得意的道:“不敢当不敢当,江湖门派众多,比吾门厉害的不少,但吾门也算名门其一了。”
关大先生知晓江湖,从前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是江湖耍杂的艺人,说书的匠人,打杂拉唱等的低下平民阶层活计,后来学成回来开银行开铺子接触国内的古玩行当,慢慢才对铲地皮这个江湖行业有了深刻接触,意识才开始变化,现在听到这些没有实质的话,却还是有更深刻的触动。
显然,江湖并不是他自以为是的江湖,而是一个有自己规则,与他活着的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联系、但又超出一般人认知范围的世界。
关梦龙一直成长于国外,对于“江湖”这个新鲜的名词倒是提起了兴趣。
“爹,你的意思是江湖其实是些有奇异技巧在身的人的圈子?”
关大先生点点头:“正是你理解的这样。”
“tregrave;s i(法语:非常有趣)。”关梦龙说了句偷听的师兄弟两个都不明白的语言,追问他父亲:“爹您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虽然我恨不得马上知道结果,但您讲的这个事实在有意思,爹,您再说细些。”
闻言关大先生一笑,眉目慈祥:“这个事我本就打算详细的说给你听,毕竟这关系到真正的一个惊天大事,我们家与孙家结的仇,也是因为这件事。”
“而且,也因为当时一念之下坚持进了这个墓,我前半生的观念都被颠覆了个倒,至于为什么,你耐心听完就晓得了。”
外头的两个师兄弟听了半天,倒吊得气血逆行已经有些忍受不住,便翻身往上平了平气息与血流,小心翼翼的换了下姿势,看好了旁边的窗户边缘,那边并未透光,又拉上了帘子,显然不是没住人就是人睡了,于是两人跳过去挤在那边儿探出身子抠住砖块缝,抻长了脖子继续偷听。
“我们当时其实都累得不行,手脚都哆嗦,可后头周围一群石僵在虎视眈眈的跟着,哪敢出半点错,就怕一个不留神就从悬崖上掉下去摔个粉碎或被它们撕成一堆烂肉,因此每个人都拼命的爬着,到后来都听不到说话声,只听到此起彼伏的粗重的呼吸声。”
随着关大先生的诉说,屋里屋外,每个人都渐渐像进入了他所说的那个墓穴。
就在他们爬出老远,胡三斤背着鸡笼子还是受不了了,喘着气拉着绳子要求休息,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人左右前后转头看,都看不清人长相,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往上看,也看不到顶点到底还有多远,一只眼有心想让大家别停继续往上爬,可胡三斤怎么也迈不动手和脚,又饿得手脚更没得力气,试了几回爪子根本无力扎进石壁,便只好挂在半空中休息。
关大先生摸索着摸到水袋,解了栓子想喝口水,结果手上一滑,水袋没拿稳从手里滑掉,他顺着袋子一低头,就隐约看到下方不远处伏着不动的一只石僵。
距离有十米开外,关大先生绷紧的神经刚松了一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提了起来,他扯开喉咙往上讲:“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的石僵少了?”
他这声音有点儿大,带起回音,上方的一只眼很快就回话过来:“都拿出装矿的瓶子看看。”
一行人便各自掏出携带照明用的玻璃瓶子往周围照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好几个人眉毛皱了起来,疑惑的道:“奇怪……怎么是感觉追着我们的僵尸少了……”
说完这话,敏感的人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么子味道?”
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抽动起鼻子来闻,确实都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
“是血味。”
一只眼肯定的道,他心里生出一股不安,喊众人:“都别停,快,快登顶!”
他一发话,其他的人哪敢再停留片刻,顿时紧张得像后头有东西追赶似的又赶紧迈开手脚,只有胡三斤实在没得了力气,爬也爬不动,急得不行,好在一只眼的声音马上就传过来:“胡师傅别动,我带着你往上,再给你垂飞索的绳子下来,你抓着往上蹬,大老板,毛先生,要麻烦你两个在他旁边扶掺他一把了。”
他们越往上,悬崖壁上长出的树木反而越多了,渐渐的众人进入了林中,一开始还能透过枝桠看到身影,渐渐的左右前后就比较难看到同伴了,这让关大先生心里更是产生了一丝不安与害怕,再看天色,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关大先生一边奋力的蹬着枝干往上挤出路来,一边不停的往周围与身后看去,矿石发出的萤光照亮的范围并不大,也就一两米左右,因为有了树,胡三斤总算松了口气,他早解开与一只眼绑在一起的绳子,自己小心的与毛先生挤在一块儿抓着树枝粗干慢慢往上攀登。
就在大家看不到石僵们的身影松了口气的时候,顶上头忽然有东西飞落下来,掉在了几个人脸上,胡三斤一个不留神,脸上也沾了一点。
他疑惑的伸手抹脸上的水,嘴里道:“下雨了?”
关大先生在一边接嘴:“莫有,你们看天上,月亮不是出得好好的?快半圆了。”
胡三斤抬头看一眼,发现天上确实不晓得么子时候居然出了月亮了,他又低头看手,在萤白森森的矿石照耀下,右手食、中指上的,哪里是水,分明是阴森吓人的鲜血。
“糟了,前头出事了。”
胡三斤大喊,吓得手上一滑,人就往下掉,只把没防住他动作的毛先生和关大先生也给带着一跄就往下溜。
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挥着手乱舞乱抓,好歹树木长得茂盛,枝桠也多,倒在撞断了好几根树枝后有粗实的把他们先后拦住了,只是这样一来,三个人就分开了,并且位置高低不一。
就在关大先生抱紧了一个树干惊魂未定时,从上方又传来惨叫声和嗖的重物下坠的声音,关大先生赶紧抱着树干贴紧了石壁,刚一贴紧,两大团黑影一前一后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坠入了下方看到不边际的黑暗里。
就着矿石的萤光,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关大先生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脸,是铁蛋。
他半边脸完好,但脑袋不是活着的时候的圆长形,像是个剖开的西瓜,少了一小半儿,一些撕去皮肉的边缘露出筋肉和白骨,仅有的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爆出来一样,关大先生一瞬间从里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几乎凝聚成实体的深深的恐惧害怕。
关大先生吓得浑身发抖,几乎不敢移动身体,胡三斤扯开喉咙往上喊:“前头发生什么事了?快来个人讲一下啊。快讲一下,我看有莫得办法想?”
上头传来了枪声,显然前面的人没有说话的空隙,毛先生听着枪声并不算远,道:“怕是上头有石僵也讲不定,我听枪声不算远,快,我们爬快些,赶上去看看发生么子事了。”
他们鼓起气奋力往上赶,途中避过了几俱石僵与一个同伴的尸体,好不容易赶到枪声星点到无的地方,扒开树枝树叶儿一看,一道石头边缘就出现在头顶半个手肘远。
居然到顶了,几人心时同时浮现这句话,但没敢放松半分,就在此时突然有黑影探出头来俯视他们。
关大先生不防这一下,吓得差点就松开手掉下去。
好在瞬间看清上方的人脸虽然溅着血,但面孔是队伍里的人,又让关大先生吓掉了个半魂的神魂回归了原位。
这人伸出一只手来给胡三斤:“胡师傅,你先抓紧我,我带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