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伍三思看向小徒弟毛珌琫。
毛珌琫虽然入门晚,但学识也学得不少,知道师父这是要考校自己了,看刚才师兄给银霜讲课,估摸着大概也是让自己给她长点知识,沉思了一下,把古钱隔着棉布放到银霜面前,见她学着自己的样子,并不直接用手碰触这枚古钱,而是手托着底隔布翻动用放大镜观看,心里满意,对师父看人的眼光有了一个认同。
就他师父那样挑的人,确实还真不是是个人就捡回来的。
“古钱鉴定有七法。一,看铜质。先秦时期的铸市主要是铜锡合金铸成的,铜质呈青红色,质地较硬挺;隋代的五铢钱因为锡的成份大,铜质泛白,称之为白钱;乾隆五年以后,铸钱加锡。叫做青钱。”
“二,观锈色。古钱无外乎两种:一为发掘品,一为传世品。发掘品在地下埋藏了许多年,其表面都长满了铜锈色。传世品也因空气中氧化作用,表面有一层包浆,呈黑色或铜色。古铜锈呈现出黄、橙红、鲜红、深棕等不同的颜色,俗称“枣皮红”、“栗子壳”等。”
“真锈很不容易擦掉。而伪造锈色则不然,伪锈多在钱币表面,称作“浮锈”或“粉状锈”,比较轻浮,容易脱落,往往经碱水一煮,做上的假锈便不堪一击。”
“绿锈的形成又有南北方的差别,北方干燥,雨水少,不易干,则锈色坚硬。南方多雨水且潮湿,铜锈多呈蓝绿相间二色。如果入土区域燥热,铜锈会呈红紫色,但这种锈色不会单独存在于钱体上,必伴有绿锈混杂在一起,称之为“红斑绿锈”。如发现钱体通为红锈,应属假钱,它是造假者将伪品放入炉中烧红。”
“三,看铸市铭文。每一种钱币文字的字体各有特征,不同时代的铸币铭文,有不同的书写风格。根据这些特征可检验是否为同时代的钱币。这就关系到对各个朝代的文字了解了,就不在这里细说,改天练字的时候讲给你听。”
“四,听声音。古钱币由于质地的原因,年代越久远,火气尽脱,氧化越严重,掷于水泥地面其声音也越喑哑。大概来说,先秦时期的刀、布、圜钱均都是哑音。而明代以后的钱币,距今时间较近,还未受到深层的氧化,声音则是清脆、响亮。”
“五,铸造方法。华夏主代铸币的铸造,大概经过了子范(土、石,铜)、母范(砖、铜)、翻砂等几个发展阶段。无论是真钱还是伪品的各种铸造方法,都会在钱币上留下相应的痕迹。”
“六,闻气味。因为伪品钱币多是用一些东西来伪造装饰,往往会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刺鼻的怪味,而真品钱币则没有这种怪味。”
“七,观版别。除了多看钱谱之外,必须要多接触实物,以熟悉各个朝代的钱币真品。不但要注意珍稀品,更要注意大量的普通品种。因为这些普通品很少伪品,能真实地反映各个历史时期的钱币特征。”
一气说完这么长一大段,毛珌琫捧起茶杯咕咕咕的把茶喝完,这才总结道:“师父要你拿个铜钱把玩着思考今天早上这些学识,其实也就是让你观版别练练手。”
“不错,”何洛跟着说道,“熟能生巧,以后等我们淘到好东西了,再多把玩,多对比,你就晓得了。”
银霜仔细的听着,不敢错过一个字,等大哥二哥讲完了,这才托起铜钱又仔细打量,伍三思从袋子里摸出一枚铜钱递过去,银霜知机的两只手各托着一枚掂量,明显的感觉大哥这枚钱要沉很多。
“大哥这个钱,铜锈有红有绿,应该是二哥刚才讲的‘红斑绿锈’,是干燥的土里出的。”她歪着脑袋用眼睛测量铜钱的平整度,满脸的犹豫与不确定:“可是这个钱又不平整,三叔,我能拿个称称下重不啰?”
伍三思就让何洛去拿了修复用的那种特别精确的小称下来,这古钱一称,竟有13克之重,就是连秦半两都超越了过去。
银霜满头不解,何洛和毛珌琫是有猜测,但表现得没有把握,毕竟铜钱他两个接触得都很少很少。
作师父的一看就晓得他们几个在想么子,接过钱抛到何洛怀里,道:“扒撒你们晓得的吧。古董字画造假,有一种方式,就是后来的人用采用从古旧书画中拆取原装的绢、纸、轴头配袜在假画上,作真一副真古董字画,其实是在制作过程中,将真正的古物藏夹在这幅画中装裱起来,达到瞒过世人的目的。”
这下子何洛算是肯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出错了。他松了口气道:“师父,这个钱过重,应该也是这种夹藏手法了。”
“应该是。外头这个钱,从铜锈能看得出年代是比较长久的出坑货,而不是市面上被人摸来传去的传世品,而它明显又过重,也明显比传世钱要壮一圈,为师只能作以上猜测。这个钱,怕是掩人耳目用,真正的到代的极品古钱,怕就是藏在它肚子里头。”
古钱这样做手脚,真的是闻所未闻,如此一来,就是毛珌琫都有了兴趣。但他面上不显出来,从师父让自己和银霜隔布拿钱的举动来看,这个钱怕是有点来头,师父是打算动用去岁法将它变成师兄专用的。
师父既然这么做,就有他的道理,虽然脸嫩的师父不着调,可他做的决定从来没出过错,所以毛珌琫也只是不着痕迹的羡慕的看了师兄一眼,就恢复心如止水了。
帛派讲个缘字,人和人,人和物,物和物,都是一个缘份,不能强求,该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该自己的,强求来,也留不住。
伍三思其实暗中一直观察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并捡来的娃,大徒弟虽然不着调,人又憨又傻,但品性是个好的,二徒弟捡来时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了,话少想法多,但见了宝并没有露出贪婪的眼神,再一次在伍三思心里人品过了关。
至于银霜,这小姑娘其实非常聪明,晓得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行事。当然,也许是因为出身苗寨,还莫接触过古玩这个行当,不懂这个钱的价值;也许是看着自己几个说话,心里有了一定的估量,但晓得自己处境,莫有生出贪心,不管是哪一个,这个小姑娘都机灵得可以,而且能屈能伸晓得审时度日的低调发奋,好好培养,将来只怕隐苗要出个好人才。
这个帛派的一门之掌全莫有想过把小姑娘拐到自己门下来,还暗暗可惜自己门里不懂蛊,教不了这个孩子,得浪费她多少时间,实在有点子对不住她。
银霜莫晓得三叔居然吃个早饭又把自己和两个哥哥作了一番观察总结,她目送大人们出去上工,把门锁落好了,自己把炭盆子加好炭,坐到旁边一边烤火一边做作业,随着屋里炭火噼啪突然一声爆燃,屋里的水气也猛的加重,一个巨大的脑袋从二楼钻下来,占满了整个堂屋。
没得大人在,银霜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吓得心里砰砰直跳,咽了口口水退开一点,想了下小心翼翼开口讨商量:“你莫过来,再过来火要熄了,我老实读书的,等读一阵就跟你耍。”
那个巨大狰狞的脑袋发出一声嗯,声音低沉,像空谷里的回声,响遍了屋子,一动不动盯着银霜。银霜欲哭又不敢,抱紧了自己的本子和笔,往竹椅子上缩。
——妈呀,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它不会吃了我吧?
莫得良心的三个人不晓得银霜快要吓坏了,进了长盛就感觉气氛不一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好像发生了么子好事。
阿四儿看到何洛,赶紧过来问好,何洛一问,他就竹筒倒豆子,麻利的讲了。
“我们少爷回来了。”
阿四儿讲起这个事,脸上的笑由心而发。
“大老板就这么一位少爷,原来在欧洲那头留学,帮管着那边的公司商行,这回回来了,大老板高兴,刚刚让杨管事来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发三块大洋奖励呢。”
“几位师傅还莫来,杨管事讲了,等您们来了,他亲自给您们送过去。”
等三人到了院子,杨管事得了信,不一会儿就来了,他接了后头跟着的伙计递上的红封,一个一个分别双手奉到三个师傅手里,等几人收了钱,又接过伙计递上的三张请柬递过去。
“三位师傅,我们关氏长盛的少东家从国外回来,大先生准备办个宴会,给少东家介绍介绍一些朋友,您们几位是长盛未来的肱骨,大先生讲了,请您们务必赏个脸,前来参加。”
这话说得,姿态放得蛮低,谦逊无比,就是不想去都不好意思推托,毛珌琫与何洛看向伍三思,伍三思倒是痛快,笑着点头应下了。
“肱骨不敢当,一点疏才浅学承蒙大先生看得起,给赏口饭呷。杨管事您放心,介时我师徒三人一定厚颜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