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个都是借居别人家的,哪好意思再冒冒然加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伍三思拿着小姑娘退回的钱袋子,也不走远,就在张大顺租的屋子的巷子最里头的一户人家,正好有空屋儿,一个月五个大洋,租了主家旁边那个小小的,原来拿做仓库的小楼,随后自己去张大顺家说一声,顺便把师徒俩的东西给拿过来,至于徒弟和这死乞白赖缠上来的银霜小妹子,一人丢了一块主家提供的抹布,那肯定是得打水搞卫生。
张大顺还在外头跑,张家大嫂听说恩人要走,吃了一惊慌乱了起来,她晓得,自己家能好,全靠着这位真大师的指点。有心要劝留,可伍三思也就笑笑,说讨扰久了不好,家里来了个侄女投奔他,就不方便再住了,又把新租下的屋指给她看了,张家大嫂见就在巷子尾,离得不远,心才定了一半。仔细一想,大师侄女来了,自己这地方也确实小,住不下,还真留不住人,便硬要把师徒两盖用的铺盖衣服都送过去。
等伍三思扛着铺盖回来,徒弟和那个小姑娘手脚挺麻利,打扫了差不多一小半。
有张家大嫂帮忙,收拾起来更利索,天黑下来就弄得差不多了,张家大嫂还特意多做了饭菜给送过来,等张家大嫂和一同过来的张大顺走了,三个人关上门吃饭,伍三思给小妹子夹了菜,吃完饭了才悠悠开口:“银霜,既然你想投奔我们师徒,那我就在这里和你讲讲清楚。”
小姑娘赶紧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坐端正了点头表示在听。
就听到这个看起来脸嫩的少年道:“第一,我姓伍,名三思,你不是我门中人,平时喊我一声三叔就行,这是毛珌琫,你与他一个辈,喊声二哥。”
“另外一个大徒弟呢,叫何洛,目前还没找着人,以后找到了,就喊声大哥。”
银霜赶紧点头,脆生生的喊了声三叔,又转向毛珌琫喊了声二哥。
伍三思接着道:“我门中人少,是术门,避世长久,对你‘蛊门’并不是特别了解,但在我这,做人要心地为善,要养么子蛊虫,得和我说道一声,只要不是招惹别个,该帮忙我也不会光看着,晓得了么?”
这话一出,银霜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惊得站了起来,带着长条板凳发出一声响倒在地上。
“你~你是哪个?你何的晓得的?”
于是伍三思敲敲桌面:“我一个术门中人,又是行医的,鼻子好得很,有么子味道一闻就闻得出。你自己好使想想,晓得你的底,你不放心,要走,随得你;肯信得我们,想留下,只是你那些蛊自己就要收好了。”
“话就讲到这里。”
他看着人家小妹子:“是走是留,你决定好。要走,明天你再走;要留,就老实说一声,明天起在屋里搞卫生,等我去收点旧本子回来了再教你读书写字。”
见伍三思站起身,毛珌琫晓得师父这是真正说完了的意思,赶紧起身收拾桌子,师徒俩端着碗筷到外头清洗,留下银霜一个人孤伶伶站在屋子里纠结。
好半天,小妹子才抬起头来,脸上还有茫然和不安,更多的却是坚定的眼光。
“反正也莫得地方可以去了,这个三叔面冷其实心热,是个好人,就听他的……”
想开了,小妹子才迈步出去她可不是白呷饭不做事的人,她可从小就在阿婆的培养下会做许多事了。
何洛这天倒是做了三件事。
回到长盛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阿四儿见他后头跟着伙计扛了个大镜子回来,吃惊的瞪大了眼,连忙帮手给人指路。
把镜子放在衣柜子旁边了,阿四儿心想,怎么没看出来何师傅还是个注重穿衣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就想一下就过去了。
等到了晚上吃了饭,又喝了故意弄回来的中药,何洛这才把镜子换了个方向,确定从外头看不到屋里,才站在镜子面前。
他一手持烛一手从头、颈往下,手指轻敲自己身上穴道,等烛和手移到肚子左侧的神阙穴时,微微的痛感叫何洛心里一喜,症结怕是在这里了。
帛门人的眼可视气机,当他静下心来仔细的打量了,才在烛光里隐隐看到了神阙穴有点点浅浅的灰黑点渗出,极少,若非知道那处有问题,不仔细细辩,竟是难以发现。
找到症结所在便好,何洛总算松了口气,举起按敲过的手指在眼前细看,指尖腹上吸附着一层极轻极轻的灰点,他拿出温养的朱砂,挑了一丁丁隔空置于指上,便见灰点如同烧灼的火星子亮了一下后化成了真正的灰在空气里散去了。
这一夜何洛没睡,怕睡过头错过了早晨的最好时候,实在难受的时候把窗开了一条缝,让外头的冷风吹进来,把自己吹清醒,一直熬到早晨,眼见着时钟滴嗒滴嗒快到了寅卯交替时,迅速起身去洗干净手,把昨日偷偷带回来的一套行医用的银针用火烤了,再以偷偷带回的黄纸拭干净,拿出朱砂挑出一点置于干净的黄纸上,扎中指挤出一滴指尖血于朱砂中,再看了眼时间,眼见着就到时候,何洛取了新针,以针头搅动朱砂,随即在钟针走到的时候,举针往神阙穴位置点。
他动作极是迅速,下针没有一丝停留,以周围及腰侧、后的穴道为灵点,灰气集中的神阙为中心,迅速画出一道道细红的丝线,最后串连起来,连成了一张红色蛛网画,伴着昏黄闪动的烛光,看起来有一丝诡异,就在最后一点收笔时,时钟哐当当的正好准点响起报时的声音。
就见以蛛网中心处为起点,闪起一阵微微的亮光,这光亮骤聚成一只绿豆大小的红蜘蛛,再以它为中心,亮光如同波浪四面八方涌开,滑过鲜红的蛛丝网。
何洛嗤了一声,感觉到肠胃开始绞痛,这过程不过眨眼三次的时间等平息下来后神阙穴的位置像点了一丝暗火,有烧灼之感,接下来就见到神阙穴不停的生出或淡或色深一些的灰色点状之物,其中夹杂了黑点,飘到半空后开始烧红化成飞灰,房间里慢慢飘起一股非常淡的腥臭味。
何洛一阵恶心,肚子里发出咕咕响声,他连忙往桌面奔,揭了喝光了没有一点茶水的茶壶盖儿再没忍住,张嘴就吐。
吐出来的东西是些清水,吐了一阵更加想呕,何洛张大嘴。
等一个小小的有点豁喉咙的东西被吐出来,难受的症状忽然就没了,好像刚才的难受呕吐都是假的。
何洛低头去看朱砂蛛网,朱砂变得非常的鲜艳,甚至那只画出来的蜘蛛还活泛了起来,通身包着一层浅红光,它动了动前两个肢节,随着它的活动,就在何洛的注视下,朱砂网随着小小的蜘蛛慢慢像钻入他神阙穴,光亮渐渐消失,等他眼睛所能见的红光没入衣服下,再看朱砂,朱砂已经失去了鲜活灵动的颜色,变得灰哑暗尘,像褪了许多年的色的老画,只用手一抹,就连灰都没有留下的散了。
这是点灵与除岁成功了。
何洛揉着神阙穴,症状完全感受不到了,叫他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喜了一会才想起来茶壶里的呕吐物,他举着烛捂着鼻子凑近去看,又找了个笔来扒弄,半天,看着那堆青黑色的残渣喃喃道:“这是……植物……?”
虽然不出山,但该有的知识师辈还是会教,尤其是出山历练,有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难缠的门派或事情,何洛瞧着那堆小得大概只有一个七星瓢虫大的差点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脑子里迅速的把背记过的一些门派与手段想起来,与眼前的残渣作对照。
良久,天边都开始退出一丝蓝了,何洛才不敢肯定的再次戳动那堆植物。
“这个……莫非是蛊门的……植物蛊?”
说了他又摇头,再挑动着这些残渣碎叶,一边挑动一边道:“莫得可能,师父讲过,植物蛊这个东西早就在明朝就灭绝了,何得可能现在还有人会这个的?”
可他说着,声音里却没有多少自信。
“植物蛊要用胡蔓草,胡蔓草叶子做成了蛊,沾了人,就会叫人百孔七窍出血,也还对得一点上……可胡蔓草就是在明朝绝的迹……莫非还是毒?”
可下毒哪不会白天莫事,早上就眼和鼻子出血吧?
可要是蛊,他下山才多久,都冒认得几个江湖人,上哪里得罪蛊门这个叫人防不胜防又诡异的门派人物?
要真是蛊,他想了这么久,也就只能想到植物蛊上了,可植物蛊早就绝了迹了,可事实又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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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门中术术多样,原本蛊门人丁单薄,唐末年间,同在湘阴之地的排教被蛊门所吞并后,蛊门才冲进外八行行列当中。
植物蛊:蛊术里用植物制成的一种蛊。